未曾相逢 第14章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萧府中，红绸高挂，喜字贴满了廊柱窗棂，到处都是一片喜庆的红色。

唯独府邸深处，一处题着“岁寒轩”匾额的院落，与喜庆的氛围格格不入。

这是一间富丽又不失雅致的屋子，红木品质的桌椅板凳，云锦织就的帐幔低垂，床榻上铺着冰凉滑腻的苏绣软缎，屋檐下挂着制作精美的八角宫灯。

入眼的一切，都是极尽奢华又毫不庸俗。

躁动狂乱的琴音在这间雅致的屋子中回荡。

萧枕月坐于焦尾琴前，十指在弦上翻飞，频率越来越急，不成曲调，只余一片兵荒马乱般的噪音，宣泄着她的愤懑与挣扎。

“铮——！”

一声刺耳裂响，一根琴弦骤然崩断，并在萧枕月的手上撕开一道浅口。

微弱的刺痛传来，鲜红的血珠迅速渗出。

萧枕月漠然抽出一方绢帕，随意将伤处缠绕后，她起身，行至窗边，坐在绣墩上，支着下巴，仰起脸，望着窗外那一方被高墙规整切割出的蓝天。

几丝浮云慢悠悠地飘过，偶有飞鸟掠过，转瞬即逝，不留痕迹。

还有十天便要成为新家娘的她，脸上并无一丝待嫁的喜意。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前些日子与父母的争吵。

“啪”！

萧无珩一掌重重拍在紫檀茶几上，震得其上茶盏哐当作响。

“逆女！你再说一遍！”

侍立两旁的丫鬟们身体纷纷一颤，不约而同地埋下头，屏息凝神，生怕在这个时候触了霉头。

萧枕月当时心下一颤，本能地生出怯意，但她仍旧选择挺直背脊，迎视着父亲暴怒的目光：“再说十遍，百遍，也是如此！这桩婚事，我不愿，我不嫁！”

“枕月，不要胡闹。”沈听筠不似萧无珩那般怒火外放，她端坐着，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没有胡闹！”积压多年的怨气在这一刻冲垮堤防，萧枕月几乎歇斯底里：“我不想当一个冰冷的物件，被你们贴上红绸，敲锣打鼓地送进侯府！”

萧无珩霍然起身，沈听筠却抬手，轻轻按住了丈夫的手臂，冷冽的目光转向女儿：“你的礼仪教养呢？”

萧枕月紧抿着唇，不再言语，只用一双盈满不甘与倔强的眼回视。

萧无珩重重坐下，沈听筠缓缓，踱步到沈听筠身边：“不想进侯府，那你想嫁给谁。”

“我想嫁一个……我爱的，也爱我的人。”

“爱？”沈听筠轻嗤：“古往今来，婚姻之始，便与‘爱’无关，而是结两姓之好，固家族之基。琴瑟和鸣、伉俪情深，固然是锦上添花，可那从来不是婚姻的必要之物。婚姻，计较的是利益得失，而非感情是否和睦。”

沈听筠的目光钉在萧枕月的脸上：“而你，包括你所有的姐妹，哪怕是天下女子，你们的作用，便是以自身为纽带，联姻人才新贵，择选东床快婿，为自己的家族拉拢势力，巩固关系。这是你们的命，也是你们的责。”

“可我不愿！”萧枕月咬牙。

“不愿？那也由不得你。”

“若我宁死不嫁呢？”

“随你。”沈听筠转过身裙摆划开一个冷漠的弧度，重新坐回椅上，语气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来人！”萧无珩对外高喝。

厅门立刻被推开，两名健壮的婆子垂首候在门口。

萧无珩指着萧枕月：“把大小姐带回岁寒轩！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任何人不得探视！尤其是那个赵燕翎！”

在萧无珩心中，自那个行事不羁的赵家小姐进京后，他这个原本还算沉稳乖巧的女儿，就变得愈发叛逆。

“是，老爷。”

两名婆子上前，一左一右看似恭敬实则强硬地“扶”住了萧枕月，将她带离了正厅。

几片落叶在风中打着转落下。

“吱呀——”

院门锁钥轻响，应声而开。

随后，轻微的脚步声伴着环佩叮当声传来。

庶妹萧衔月在看守嬷嬷的陪同下，领着几个手捧食盒的丫鬟鱼贯而入。

嬷嬷上前打开房门，丫鬟们低着头，手脚麻利地将食盒中的粳米粥和几样精致小菜一一摆放在外间的红木圆桌上，便又跟着嬷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姐妹二人。

“长姐。”萧衔月轻声唤道。

萧枕月望着窗外，头也未回。

萧衔月走近几步：“长姐，你午膳又未用，母亲心中担忧，特意让我给你送些清淡吃食过来。”

萧枕月神情淡淡，恍若未闻。

“长姐，谢小侯爷年少有为，家世显赫，容貌更是京中翘楚，不知是多少闺中女儿的梦中良人……”

“你喜欢，那你去嫁好了！”萧枕月不耐烦地打断萧衔月的话。

萧衔月闻言，脸上瞬间露出无措和惊慌，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与向往。

而这瞬间的失态，恰好被终于转过头来的萧枕月捕捉个正着。

萧衔月立刻低下头声音变得细弱，带着惯有的谨小慎微：“长姐莫要开这等玩笑……妹妹怎敢有此妄念。”

萧枕月没有说话，眼神沉静地看着萧衔月，若有所思。

萧衔月在那目光下如坐针毡，匆匆寻了个借口告退，几乎是落荒而逃。

走出岁寒轩，穿过月门，直到确认身后再无任何视线，萧衔月才缓缓停下脚步，脸上一丝苦涩的轻笑。

她倒是喜欢，也想嫁给谢小侯爷，可惜，她的配不上……

九月的午后，阳光透过宿舍的窗棂，被细密的防盗网切割成一块一块的方格，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林呦呦是被一阵急促的键盘敲击声吵醒的。

那声音又快又重，噼里啪啦，带着怒意。

“瑶瑶，你小声一点嘛……”常晴迷迷糊糊地抱怨，声音带着还没清醒的沙哑。

林呦呦茫然睁眼，意识还沉沦在刚才的梦境，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下，心里模糊地想：这次做的梦，竟然没有身边认识的人……

“我控制不了嘛！”盘腿坐在电脑前的艾星瑶转过头，气鼓鼓地说：“我快要被许临川那个祸害气死了！”

“可是你不睡觉，我们还要睡啊。”常晴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来。

“好嘛，我小声一点。”艾星瑶重新面对屏幕，敲键盘的力度也收敛了许多。

在她的屏幕上是，几乎全是针对许临川的责骂。

林呦呦彻底清醒过来，摸索着拿起枕边的手机，侧过身面向墙壁。

群聊页面，赵晓晞正在群里发自己刷鞋子的感言。

赵晓晞：“浅色鞋子都是邪教！！！”附带一张泛黄的鞋子图。

温知夏：“趁还没有发货，我赶紧把我的鞋子改成黑色。”

林呦呦马上附和一句：“可是白色好看。”

几个女孩就“要方便还是要好看”的问题闲聊了几句后，林呦呦才忽然记起自己醒来最初是想分享那个奇特的梦。

在这个午后，在同一个宿舍里，每个女孩都沉浸在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