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玉 第9章 第9章

老道士说的东府即为州府衙门。

如今这个节点上，城里重要人物都聚在府衙，那夜跟随行军入城的，自然也在那。

但里面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一大堆人，老道士对着她打哑谜，她怎么知道要救的是谁？

再加上对外面的情况一知半解，化作飞蚊去试探还险些被人拍死，闹来闹去没见到他口中的人，微玉心里免不了有些烦，棍子在手，同含嫣商量过几次，城里人日子紧着过，只她们会云楼还潇洒些。

两人说过真心话，不再管那些有的没的，从残兵败将进城到听见号角声不过只有四天的时间，一开始四面八方的守卫还算宽松，到最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大军围到城外的时候，楼里的人已经少了很多，但也有些蠢的拿着仅剩的一点家当来找女人。

一开口就是：“肯定要死了！总算要死了！活也活不好，不如死了算了！”

以前过日子小心翼翼，总惦记着今天把钱花完了明天没法子过，想死没那个胆，求死找不着人相助，这下好了，摊上没本事的官来管他们，想猪似的把人圈在一块儿等死，呵，活着没尊严，死了也没尊严，不如在死前潇洒一回，没胆子做烧杀抢掠的事，就到会云楼里好好玩两天，最好死在温柔乡里，那就算做鬼也风流。

一切情形落在微玉眼里，看得她忍不住发笑，何为荒唐总算叫她领教了一遍。

有钱的这两天反而收敛，没钱的倾家荡产胡吃海喝，有些有志之士四处游走，势要与贼军同归于尽，但更多的是城中老弱们无助的哭声。

性子稍微强些的，拿刀拿棍子四处捉人，呵声震天地，说自己不怕，活着都不怕了，还怕什么死？

楼里的姑娘找含嫣说话，与她关系好一点便偎在她怀里哭，说：“老天欠我们的，万一城破了，我可真不甘心去死！好不容易攒了些钱，哪日从良想跟姐妹们一块去做买卖，开个茶楼酒肆待客，养活自己就好，可如今——”

含嫣性格是最软的，如今却要充当长辈安慰她们，就算不用待客，一天下来也总是十分疲惫。

掌柜的在楼下满心防备地招待人，痴心妄想之徒点名叫含嫣陪客，她细扯着嗓子骂：“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肖想她？我不许！谁都不许碰她！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请回来的，她还要给我赚钱，赚钱！陪了你们就不值钱了，一群腌臜货！”

从早到晚总要听这么几句骂人的话，到天黑脸吵得通红，喝点茶降降火就罢，丝毫没有想过若是明天一睁眼天塌下来了，挣的那些钱没地方花可怎么办。

各有各的愁，微玉还在想主意，没料到这一夜忽然听见炮声，外边乱作一团，吓得城里人连觉都不敢睡，半夜起来收拾东西躲在隐蔽处，乞求天亮之后能够恢复平静，好让他们如寻常时候一样煮些饭菜吃两个窝窝头饱腹。

婴啼声伴着喊打喊杀声灌进耳朵里，微玉急忙忙说：“我出去探探。”

之后化作飞鸟向城墙飞去。

千年的风水宝地，各朝各代据此为重地，南北分隔之县，兵力再弱也能抵挡个几天，到外边走一遭，什么火炮云梯都已备好，黑压压一片人呼喊着攻城，将军脸色灰暗，拉弓射箭，意料之中命中敌军某将士。

真稳。

微玉心里对他的看法稍有改观，第一波攻城停止，天边也见了鱼白，回到会云楼却看不见含嫣的人影，掌柜的瘫坐在大堂中央扯着嗓子大哭：“强盗！强盗！抢我的钱！强盗！没天理啊！没天理……”

周遭围一圈人，细听才知道含嫣被府衙的人请走了。

微玉怒骂一声，立刻改道东府。

扑扇着翅膀飞过去，以为含嫣在那里必受委屈，然而好不容易在后院找到她人，却看见屋里摆着一堆金簪朱钗，还有丫鬟在一边贴心伺候。

“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声音入耳，含嫣被吓一个哆嗦，在房子里左右看一遍，看见窗户上落着一只鸟，立刻明白是微玉来找她，便支开伺候的丫鬟，将她接进屋，关好门窗，说：“暂且说不准，只叫我来等着，想来是有人想求和，有人不想，老爷们之间没谈好，打算求和的金银珠宝美人先备好，免得到时候大难临头没有救命稻草可抓。”

“我去杀了他们！”

依旧那么简单粗暴明了，微玉问，“谁出的主意？我去割了他的下半身送他到敌营快活快活！”

“阿玉！”

含嫣捂住她的嘴，两双明亮的眼睛这般在昏暗的房间里对视着，微玉皱眉，听见含嫣轻轻说，“若是能撑过这一次，以后找人算账的机会多的是，到时候我绝不拦你，若是撑不过去，恶人自有恶人磨，便不用你出手去做那些脏事。”

“什么脏不脏的！”

微玉扯住头发跺脚。

她们两个人总有一些话说不通，含嫣不知道她心里的纠结，她也不能明白含嫣的恐惧。

明明一刀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弄得那么麻烦。

少一两个人不会改变如今的局面，那她替天行道有什么错？

说了那么多，她实在有些烦她。

一次两次说不开，两个人的关系似乎生出隔阂，但即便如此微玉也没想要抛下她。

毕竟在她看来抛下此刻含嫣与抛下天下众生无异，如果明天城门就被攻破，铁蹄肆虐，血流成河，临阵而走的她接下来会一直活在愧疚之中，那不如死了算了。

“我想——”

含嫣唇舌微动，用跟她商量的语气说，“你将我的立场当做你的立场，因为我摇摆不定，所以你才随我一起不得安生。”

微玉静静看着她。

“到如今我仍旧没想清楚我的立场——那是因为天下纷扰总逼我做选择，若我不做选择，我只选我自己，那是错的。”

“不，是对的！”

微玉反驳。

生怕她还想不明白，跟她比划着说：“莫想那么大，你只想你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不是马不是鸟不是虫子，既然没人会为了马为了鸟为了虫子而活，只为做一个凡人而活，那你为自己活有什么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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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