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病的村民经过董太医仔细问诊、察色、把脉、观舌苔,又详细询问了病患发病前后饮食起居的细节。
随着病患及其家人的叙述,董太医渐渐拼凑出真相——凡是中毒之人,他们都在发病前同时食用过山中一种叫“醉雀莓”的浆果,以及溪流中捕获的石蟹。
便让人去寻了醉雀莓与石蟹来,将这两种东西混合在一起,再一检验,最终断定患病的村民是中了醉雀莓与石蟹所衍生的毒。
醉雀莓是落霞岭一带的山林里常见的山果,中秋前后正是果子成熟之时,因山中鸟雀极爱啄食,故得名“醉雀莓”。
这种山果酸甜可口,落霞岭的村民也喜欢打来吃。
而石蟹,落霞岭一带原来并没有。直到今年夏季,附近的一条河发生滔天洪水,将原本生于别处的石蟹冲散到落霞岭一带,大量逃至各处溪流边,繁殖栖息,村民们见了便纷纷抓来烹炒着吃。
醉雀莓和石蟹本身无毒,坏就坏在这两种东西食性相克,若两种同时食用,则会产生剧毒。
至今秋时,山中醉雀莓熟了,好这口的村民吃了醉雀莓,又恰巧食了蟹,便中毒了。
因石蟹是外来物,村民们在这之前没有跟醉雀莓一起食用过,故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中毒之事,村镇里的郎中又医术有限,没有找准病因对症下药,才导致“药石无医”,再加中毒后期的症状又有些邪乎,村民这才以为是“邪祟作乱”。
其实若能在初中此毒的高烧阶段就及时解毒,便可很快痊愈。
那些中毒的村民之所以发展到后来的疯颠之状,实乃毒素没有得到控制导致的。
找到病源后,董太医很快调配了解药,让并患一日一碗,轻症者连服三日,重症者连服七日,即可解毒。
村民们当即遵循着去办了。
因为村民们解毒需要数日,为观后效,一行人只能暂时在落霞岭的村民家中暂时住下。
村民们服了药后,药效竟出乎意料地快。一些刚中毒的轻症者,服药后不过半天,烧便退去,精神也变好了。那些重症的神思恍惚、惊悸不安的病患也明显有所好转。
待连服两三日,轻症的已经基本痊愈,重症的也在日渐好转。为此村民们对他们感激万分,尤其对董太医千恩万谢。
董太医则叮嘱大家今后切忌再将醉雀莓与石蟹同食。并让村民保存好此解毒的方子,若不小心误食,便按方抓药解毒。
病情控制住了,一行人便准备告辞赶路,临走时村民自发地热情相送,拿来许多土特产相赠,但因行路不便携带,大家只能委婉拒绝。
队伍在村民们感激的目光中渐行渐远,因走的是官道,一路总体还算顺利,走了将近一个月,一行人到达了河南府的治所地——洛阳县。
云宓之前了解到,明家世代生于洛阳,因此一行人先于洛阳县驿站安顿。
次日,几人便前往洛阳县衙查访明氏后人,向这里的知县亮明身份后,知县杨奇恭谨地接待他们,并命人查找洛阳县所有明姓人家的户籍。
经过两日的筛查,共找出八十七户姓明的人家,这些人是否都是明澄的后人,尚不知晓,只能通过一家一家的走访。
这是一项十分繁重且辛苦的差事,这八十七户分散在洛阳县各地,有的还在偏远的山旮旯里。
明澄是唐朝人,离现在已过去了近八百年,明家是否还存在后人也难说。就算有,又是否早已没落,因此无论贵贱,都得一一访查,倘若运气好,说不定在尚未查完时就能找到明澄后人。
杨奇根据手下人查询的情况,让人将这八十七户从大户到小户、从近到远排列,唐朝时的明家是显耀的官宦之家,云宓一行人便从最显赫的一户明姓人家找起。
这一家人就住在洛阳城中,离县衙只隔着三条街,云宓他们由两名官差引着来到那家人家里,听闻是京中来的钦官,自不敢怠慢,云宓他们问什么都一一详答,还把自家的族谱拿出来给他们查看。
遗憾的是,他们并非明澄后人。
只问了这么一家,一个上午就过去了,下午又选了一家访问,亦是一无所获。
为了提高进展,几个人便商量,除了董太医,云宓、温宜、周砥、阮永四人分头行动,温宜因是公主,年岁又小,为了她的安全,不能让她独自去,她便跟着云宓一起。
于是第二天开始,便分成三路到不同的人家里查访。
连续这么查了十来日,访了五十余户,将就近的都查了个遍,仍旧没有一点线索,余下的就只剩些地方偏僻、七零八落的小户了。
晚上一回到驿站,温宜便一身倦怠地躺在床上不想动,嘴里说道:
“早知这么麻烦,我就不来了。”
这几日来整天在外面跑,地方远又费功夫,每天找一家回来就天黑了,外面的天气也越来越冷,温宜公主长这么大哪受过这等苦?!
当初之所以嚷着要来,也就图个新鲜,想看一下除了京城以外的其它地方,现在那股新鲜劲儿过了,又辛苦跑了这么多天而无果,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就有些不耐烦了。
剩下还有三十几户,地方偏远,一天之内可能来回不了,温宜不愿折腾,云宓便让她和董太医待在驿站休息,除了保护的护卫,云宓和周砥还特意嘱咐了知县杨奇,让他好生看顾。
杨奇虽不知温宜身份,但听他们二人如此郑重的交代,大致猜到温宜的身份不简单,故丝毫不敢大意。
因考虑到云宓一个姑娘不能单独去往那些偏僻之地,三人便商量着分成两路,云宓跟周砥或者阮永搭档都行。阮永当即说道:
“我这人平日比较粗心,不怎么会照应女孩子,怕委屈了云掌乐。还是让云掌乐和周翰林一起吧!你们年轻人在一块儿也更有话说。”
云宓:“……”
她其实更想跟阮永组队,跟周砥单独一起,多少让她有些不自在。可阮永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要不然显得她多嫌弃周砥似的。
就这么决定下来后,为了安全起见,从公主的护卫里拨了两个人跟着阮永。云宓和周砥则带上各自的随从云泽、冬阳一起随行。
至于绿萼,因山路崎岖不利车行,绿萼又不会骑马,便也让她留在了驿站。
云宓和周砥要去的这一家名唤瓮安镇黄石村,阮永去的叫四方镇潭溪村,为防止他们迷路,杨奇给他们各派了一名熟悉地方的衙差,领着他们各自出发。
初冬的寒风卷着落叶在通往瓮安镇黄石村的崎岖山道上打着旋儿,因昨夜下过一场雨,山路泥泞,马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山道上,云宓和周砥一前一后跟在向导刘衙役的后头,云泽和冬阳行在最后。
山路越往前愈发狭窄陡峭,左右都是悬崖峭壁,几人走得小心翼翼,原本预计三个时辰的路程竟多行了一个时辰。直到临近傍晚,才终于行进一片平缓地,刘衙役指着前方一处山坳道:
“就在那儿。快到了。”
几人正走着,前面一处拐角内突然传来一名女子的哭求和男人粗鄙的喝骂:
“求求你们!钱我们当家的会还的!”
“还?你拿什么还?识相点跟我们走,你若做了我大哥的媳妇儿,债就一笔勾销!”
“我不去!你们放开我。”
女子的哭喊越发清晰刺耳。
云宓夹了马腹率先冲过拐角,就见两个莽汉一左一右架着一个女子正往前拖拽。那女子身段窈窕,面容清秀,这样的寒冬里,却只身着两件破旧的单衣,奋力挣扎间,两只雪白的手腕整个露在外头。
真是岂有此理!
云宓骑马上前,挥起手中马鞭便往两名恶徒身上抽了下去。
“哎哟。”
结结实实挨了她两鞭子的两名恶徒下意识地松了手中的女子,回头一看,便见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女子目光锋锐地盯着他们: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当没有王法是吗?”
两恶徒仔细一看她身后,三四个男人齐刷刷地看着他,尤其她身后的公子看着贵不可言,不怒自威。而最后面两个瞧着精壮矫健,一看就是练家子,身上还配着刀。两人此时已踱步向前,护在了女子身侧,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俩,看那架势,只要他二人胆敢造次,他们随时会冲过来。
两恶徒见面前齐刷刷的颈瘦马腿,两人不得不忍着肩背上火辣辣的疼痛,站直了身体,其中瞧着年岁小些的壮着胆子道:
“各位不了解情况,此婆娘欠我家钱还不上,拉她去抵债天经地义,各位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云宓看了看已经从两人手中挣脱开来瑟缩在一旁的女子,问他们:
“她欠你们多少钱?”
“十两。”其中一个道。
女子一听当即反驳:
“你胡说,明明只欠了五两。”
男人立马补充道:
“借钱不用利息的?你们家这钱一欠就是一年,收你们五两利钱算便宜你的了。”
云宓冷哼一声,“区区十两银子就要拉一个人去抵债,你们还真是能占便宜。”
那男人却理直气壮地道:
“哪占便宜了?十两银子足够我哥哥娶一房漂亮媳妇了。现在钱借了她,我哥没钱娶媳妇了,自然得拉她去抵。”
他话音刚落,云宓又是一鞭子甩过去,斥道:
“十两银子娶个媳妇?你骗小孩呢?”
再次挨了一鞭子的男人不服气地反驳:
“谁骗你了。我们这娶媳妇彩礼最多也就十两,还有比这更少的呢。”
这时一旁的刘衙役轻咳了咳,靠过来轻声告诉云宓:
“云掌乐有所不知,在这样的穷乡僻壤,娶妻嫁女的彩礼也就差不多这个数。穷一点的,长相差些的,三两四两的都有。有些吃不饱饭养不起闺女的,甚至一袋粮食、一匹布就能把女儿嫁了。”
云宓到底是金银堆里的富贵花,对这样廉价的彩礼还是吃了一惊,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周砥,见周砥也正朝她看来,随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
刚才一听刘衙役说起这里低到令她咋舌的彩礼,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前世周家给她的彩礼来。
她记得好像除三百两黄金外,还带一千亩良田,四进和五进的宅院各一处,另还有各式金银珠玉类的首饰,及各类绫罗绸缎等细软无数,还不算各种零零碎碎吃的用的。
若不是她这厢出来走这么一遭,估计永远无法切身体会人与人之间的天差地别。
周家彩礼是参考了古代顶级世家娶妻彩礼的规格,比较大方的那种。周家嫡长子娶妻,排场自然不会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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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