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各种猜测之时,又一道重磅消息传散开来——郢王谋大逆,郢王府被查抄。
念其谋反未遂,由凌迟处死减为赐鸩酒,并削除封爵、废黜王号、革除玉牒,妻妾子女一应赐死。
其他随从党羽以及与其暗中联络的一应部属均被处死,家眷流放三千里,另还有王瞻、贾京、路平因协助郢王谋反,均以同犯论处,家眷流放。
而云家因揭发郢王谋反有功,授云闳正五品奉议大夫,袁氏为五品诰命;云玘擢升户部主事,云宓晋升五品尚仪,授云家子孙国子监监生资格,另赐盐引八万引。
直到这时候,众人方知晓,原来侍卫围困云家,并非云家犯事,而是云家藏有重要证人,为避免打草惊蛇,圣上这才作出云家犯事遭围困的表象,一是为了不被郢王所察觉,二是为了保护证人。
直到根据云宓呈交的一应证据加李大金的供词将黑市商人以及泉州海船一并查获,从中得出大量火器以及用于煅造兵器的生铁,再加郢王一众部属暗里谋划的作战计划以及布防图,罪证俱全,云家也就此解禁。
云家广受恩封之时,云宓却向明昭帝禀道:
“陛下,此次揭发郢王谋反并非我云家一家之功,周翰林亦功不可没。”
接着便将周砥暗中协助她之事如实道来。
明昭帝了然,周砥之前本就屡立功劳,早就该升了,只考虑他人太年轻,翰林子弟乃内阁储备人才,想让他再多历练历练,这才暂时压下了。
如今解发郢王谋反案如此大的功劳,怎么也得往上提了,因此特擢升周砥为翰林院侍读。
*
北镇抚司诏狱,狱卒将粗糙如猪食的饭食从缝隙里递进去,朝里面的人高喊一声:
“吃饭了。”
路平夺步过来抓住牢房的铁栏,跟狱卒乞求道:
“小兄弟,你行个方便,帮我跟上头递个话,就说我想见圣上。我是冤枉的。”
这时关在隔壁的贾京也扑将过来,直朝着狱卒喊冤,他看一眼隔壁牢房的王瞻,指着他跟狱卒道:
“都是王瞻,跟我没关系,我是被他骗的,我根本不知道郢王要谋反。”
路平也指着王瞻为自己分辨,“没错,是王瞻误我。他只怂恿我们投资他王家商铺,我们并不知道郢王的事情。小兄弟,你行行好,若我能出去,日后必定报答。”
狱卒被他们吵得不耐烦,朝着路平与贾京一阵讥嘲:
“哟,现在知道被骗了?我告诉你们,还不止如此呢。”
说着便从胸前拿出两件女子贴身的兜衣来,在他们的眼前晃了晃。
大小姜氏一见,大惊失色,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路平、贾京细细一看,不由瞪圆了眼睛,他们二人如何看不出来那是何人之物?!
路平咬牙怒道:
“浑蛋,你从哪儿得来这个?”
未等狱卒回答,路平、贾京二人怒目转向各自的妻子,路平掐住小姜氏的脖子,“贱人,莫非你与这厮私通?”
小姜氏被掐得两眼翻白,面色紫胀,隔壁的大姜氏见状也在丈夫面前颤抖着连连后退,隔壁的王瞻心虚地缩到牢房的一角,尽管隔着坚不可催的栅墙,可还是能离这边多远就离多远。
眼看着小姜氏就要岔了气,那狱卒却冷笑道:
“我可不敢与二位夫人私通。这个啊,是从王瞻身上搜来的。”
王瞻一听当即跳起来反驳,“你、你胡说。我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路平一听随松了掐住小姜氏的手,问狱卒:
“你是说,王瞻与这两个贱人有染?”
狱卒一脸坏笑,“路指挥使与贾郎中还不知道吧,你们的夫人每月初一、十五便会借着去报恩寺祈福,在报恩寺附近的王家别院里与王瞻鬼混。唉,两位好歹也是三品、五品的朝廷大员,却想不到被自己的夫人和一个商贾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悲哀啊!你们活得如此失败,还喊什么冤啊,倒不如趁早去投个好胎,下辈子学聪明点吧。”
狱卒说完就嫌恶地将那两件兜衣往他们脸上一甩,接着又跟身边的同僚说道:
“人太多了,牢房挤不下。把他们几个全关到一起,腾出两间给其他人。”
两位同僚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当即过去把连连哀求的王瞻与路平、贾京塞到了一间牢房。
三位狱卒在转身出去时,刚才领头那人轻声提醒:
“看着点,别让他死在里面,就此便宜了他。”
……
次日一早,诏狱里搬出两具女尸来,脖颈处有明显的勒痕,脸上身上到处布满乌紫的伤痕,死相可怖。
狱卒转头便向千户周杨汇报情况:
“大人,已按您的吩咐做了,昨夜大小姜氏便遭到贾京与路平一阵毒打,最后被活活打死了。尸体今早已经处理了。王瞻也被折磨得半死不活,下.体被踢废了,此时他已变得神志不清,如同惊弓之鸟。已经重新将他隔开了。”
“办得不错。”周杨将一袋银子递到狱卒手上,“拿去给兄弟们喝酒吧。”
这厢云宓出了东安门后,走至那辆青篷马车前,车帘被人从里面撩起,云宓径直坐上去,看一眼端坐于身旁的青年,“周翰林可有事?”
周砥淡然看向她,“你所托之事已经办妥了。大小姜氏已死于诏狱,今早被扔去了乱葬岗。王瞻也按你的意思,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云宓莞尔一笑,“多谢了。以后但凡用得着我或者云家的,周翰林尽管开口。我云家一定在所不辞。”
前两日,她让云泽将王瞻藏在别院的大小姜氏的贴身兜衣偷了来,用布包着交给周砥,请求他跟他作为锦衣卫千户的叔父周杨通融一下,让周杨设法将大小姜氏与王瞻的奸情捅出来。
大小姜氏只判了流放之刑,她怎能这么便宜了她们?!
前世她们毒害了姐姐,还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惨害云家满门,这一世她们必得以命偿还。
大小姜氏得了报应,王瞻自然也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在他死之前,她还得让他尝尝奸情暴露后的非人折磨。
王瞻、贾京、路平行刑这日,云家人前往西市观刑,李康也陪同在侧。
当刽子手手中泛着冷白寒光的大刀即将朝着那些人的脖子落下时,李康下意识抬手挡在了云宓的眼前。
她一个姑娘家,实在不宜观看这些血腥场面。
云宓拉开挡在眼前的手,朝他微微一笑,“李大人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害怕。”
李康一怔,仔细看她,发现她眼里竟浮着一丝冷意,目光直盯着刑场上那些人的头颅从脖子滚落了下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倒是他自己,当刀落下去的那一刻,他不禁闭上了眼不敢去看。
看着前世仇人的鲜血从断掉的脖颈里喷涌出来,云宓却并没有如想象中的快意。
前一世,跪在这刑场上的人是她的父亲和兄长,还有许许多多被牵连进这起谋反案的人。即使亲眼看着仇人死在自己眼前,也弥补不了前世失去亲人的痛楚。
随着郢王谋反案的尘埃落定,云家人一直紧悬的心也得以彻底落了地。
刑犯已伏法,来观刑的百姓一一散去,李康走在云宓身侧,忍不住看向已恢复往日明熙的少女,刚才她脸上那一瞬间的阴冷,难道只是他的错觉?
现在的云家姑娘给他的感觉总是即熟悉又陌生。而他,似乎更喜欢现在的她,毕竟现在她的眼里,不再只有周翰林。
云宓感觉到身侧投来的目光,不由转头看过去,对上一双如春日暖阳一般温柔的眼睛。她朝他灿烂一笑,“李大人,谢谢你。”
谢他前世不顾己身,为云家所做的一切,尽管没能对云家的命运作出任何改变,但他那份赤诚之心,她始终铭记。
上一世,满朝文武无人敢为云家发声,唯有李康在朝堂上据理力争,甚至不惜触怒龙颜。他跪在殿前三天三夜,最终换来的是一纸罢官诏书,被贬黜出京。
李康被她突如其来的道谢弄得有些茫然,温润的眉眼间浮现一丝疑惑:
"云姑娘为何突然言谢?"
云宓抬眼望向远处的人流,又回眸看向他,"谢你始终如一。"
这句话藏着两世的重量,只有她自己明白其中深意。
李康依然听得云里雾里,他唯一能想到她说这话的原因,该是因他以往自己聊表心意的关心,以及刚才自己自以为是的不忍,于是说道:
“云姑娘无需客气。倒是我惭愧了,竟不如云姑娘勇敢。”
一阵微风拂过,吹乱了身边少女额前的碎发,李康下意识想伸手去拂,却克制地握紧了背在身后的手。
随行一旁的云玘见到二人看似亲密的互动,没有开口去打岔,只是脸上挂着满意的笑。
座落于街道旁的酒楼阁楼处,周砥的目光追随着那对言笑晏晏的男女,直到再也看不见,视线方重新投向不远处的刑场上那些被斩落的人头。
回到府中,正要去见母亲,却听下人说常夫人母女正在与王夫人叙话。
周砥脚步一顿,折返回观澜院。
是夜,月光清冽如水,无声无息地漫过窗格倾泻于地,织成一片片清冷幽暗的翳影。
“周郎。”
梦里女子朝他露出一脸明媚笑容,步履轻盈地朝他走来。画面一转,却是一双布满委屈的眼睛幽怨地望着他, “周郎就这么讨厌我么?”
周砥睁开眼来,四周昏暗静谧,唯有窗外清冷的月光无声地流淌在床前,在地板上织成一片片冰冷、破碎的银霜,如同他此刻纷扰难平的心绪。
梦中云宓含泪的眼眸与她投向李康的灿烂笑靥交织重叠,一种前所未有的烦闷与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像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心头,越收越紧,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烦躁地掀开锦被起身,赤足踩在沁凉的地板上,踱至窗边。
窗外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梆子声,更衬得这观澜院如同被遗忘的孤岛。
他望着那轮高悬的孤月,月光清寒刺骨,仿佛照见了心底某个从未察觉、如今却隐隐作痛的角落。这份莫名的焦灼,究竟因何而起?他试图驱散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画面,却发现只是徒劳。
月光如水,悄然漫过重重屋脊,也流淌进了云府深处。
云宓此刻并未安寝,她正坐在临窗的妆台前,窗外带着夜露湿气的风,轻拂过鬓发,带来一丝清凉。
前世的种种画面在心头掠过,大仇得报,尘埃落定,云家头顶的阴霾终于散去。
这重获的新生之下,一种更深沉的、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与坚定在眸底沉淀。
少女抬眼望向窗外的明月,月光落在她眼中,不再是凄清的,而是一种澄澈的通透。前世的血泪与今生的转机,都在这静谧的月色里沉淀、交织。她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里,再无一丝阴霾,只有对未来的清醒与把握。
下一章开始,剧情就要开始进入另一阶段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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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