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言微语 第1章 离开果园

“喝水吗？”庄寒可盯着拙融问。

坐在马上的拙融依旧是摇摇头，未发一语。

庄寒可于是拿起水壶，一边喝水一边打量着拙融。

从咋天见到拙融起，庄寒可几乎没把眼睛从他身上扒下来过，除了他身上淡淡的果香比较独特，他没发现一点这个神乎其神的舒微体的颠倒众生、泽润万物、包容百川、气若凡母…以下省略一大串出门前蛊司在他耳边的赞美之词。

不过，庄寒可最好奇的不是这些，而是乌雀族那边传的消息。

‘万微之母现，西陲异动。’

“万微之母？”想到这儿，庄寒可没忍住，带着嘲似的抬了下嘴角。

实在不是庄寒可看不起人，这个劳什子万微之母也是够扯的。

古凡大陆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古的不能再古了，多年风吹雨打之下，只剩下比较皮厚的乌雀、角蛇、苦鹿、奇狮四大家族挺立着。也有一些小家族蜗居在边陲或匍匐在四大家族脚下，不过不怎么支棱，家族中几乎没有通微体。

拙融所在的丽鼠族就是一个苟活于西陲的小虾米，无人无财无背景，而能留到现在的原因便是通微体了。

古凡大陆有天微、地微、人微之说，而通微体可以感天微，知地微，通人微，因此呢，通微体往往智勇双全，独当一方。

不过上天不干好心的勾当，你说我给了你强大，拿回点什么好呢。于是通微体便失去了自制力，在远超常人的能力下，承担着远超常人的痛苦。

不过嘞，做天留一线，省的闹翻天。如果说通微体是剑，那舒微体就是鞘喽。一个通微体的出现就已是祖坟喷烟的大大好事，大概率能改变一个家族的气运了。舒微体则更是可遇不可求。是好事就一定少啦，多的都是坏事。

可通微体特殊的体质往往又需要舒微体的安抚和帮助，于是大家只能退而求其次，一舒供多微，凡母都说妙。

所谓凡母其实就是人们对古凡大陆的敬称，在古凡大陆，母是最最最至高无上的称呼，是子民们对天地的感恩的载体。

丽鼠族能挺到现在，便是百年前祖坟蹦出个冲天大青烟，出来了个舒微体，于是吃老本向天借了几百年。本来呢，已见颓势，结果又出来个拙融，可见好的祖坟比较会喷青烟。

庄寒可这趟的目的就是拙融。前些天四大家族同时出了预示，统统指向西陲，蛊司给的话是天降祥瑞，泽润四方。照这个话头…庄寒可皱了下眉，其余三大家族的意思很明确，也要人，家族之间共妻？千年未有了。

竟被乌雀那群黑毛称为万微之母，庄寒可眼中的探究更甚。

拙融的视线没什么聚焦，只随着马儿一颠一颠的。

他从未想过会离开果园。

阿爹重病，他本以为在他陪阿爹度过最后一段时光后，他会接任他阿爹侍奉这些果树一辈子。结果庄家突然派人来查什么舒微体，所有未满十八的丽鼠族人必须前往接受“试微”，他突然被金蟾认定为舒微体，一息之间，天翻地覆。

可舒微体不外现，鉴定的唯一方法便是“试微”，“金蟾吐红珠，是为舒微出”，拙融现在还能回想起看到金蟾缓缓吐出一颗艳丽红珠落在他手中时，族长冒光的眸。

拙融低头，摊开手掌，那颗红珠静静立在他的掌中，带着点温热。

“这是丹木做的，一颗有市无价，往往在大家族间传承，你家那只金蟾肚里的红珠大概是向你们家先前那位舒微体讨来的，不出所料应该是个边角料，最次等的，颜色估计不太好看。你手上这个便是上上乘的了，许多人可能至死未见一眼。”见拙融看着那红珠，庄寒可便解释道。

得知拙融便是蛊司说的人后，不到三个时辰，拙融的情况他便调查的大差不差了。母亲生下他之后便撒手人寰，与父亲相依为命，在果园待到现今，今年刚摸到十七岁的头。三天前，父亲在果园突然病倒，时日无多。也是那时各方得到消息，简单沟通了一下，便由庄寒可寻人并带回，毕竟西边是苦鹿族的地盘，其他家族多有不便。

可是，据庄寒可的调查，拙融小时便已“试微”过，为何没有查出舒微体？

“我们家的好像在我这儿，需要还回去吗？”拙融从脖子边勾出条黑绳。只见那黑绳下坠着颗丹红似血的珠子，甚至隐隐透着金光。

“怎么在你手上？”来不及体会秒打脸的快乐，庄寒可惊讶问道。

“小时候我见过那只金蟾，不过它吐的很慢，我当时不知道这个珠子是什么，就捡起来戴着了。”拙融捏了捏绳上的红珠，将它取了下来，和手中的放在一起，朝庄寒可递了递。

“好像很重要，可我不知道给谁。”

这红珠吐出来之后，所有人忽然变的忙碌但不理他，拙融感觉自己被‘供’起来了一样。

“你拿着吧，我派人和丽鼠族说一下那只金蟾腹内已无珠即可。”庄寒可想了想道。

拙融于是只能将两个红珠串在了一起，戴回脖子上了。

质地这么好的红珠没道理他不知道所属，庄寒可眸子沉了些，这人确实不简单。

天色渐暗，庄寒可便叫停了队伍，待天亮再出发。

“马车上应该没什么味道了，去车上睡吧。”

拙融点点头，也没说话，上了马车。

他闻不了这车原本的熏香，便没坐马车。

上了车，拙融轻轻将头靠在了车壁上，闭着眼睛，整个人空空的。阿爹怎么样了？阿爹不让他留下照顾他，可阿爹他…想到这儿，拙融的胸口突然抽了一下，他感觉阿爹好难受，族长说会举全族之力照顾阿爹，庄少主也留了上好的医师，阿爹能好吗？拙融杂七杂八的想了许多，带着心事睡着了。

是夜，微风徐徐。

本该在马车内安睡的拙融掀开车帘走了出来。奇怪，以通微体的感知力，这么大的动静早该察觉了，为何庄寒可和队伍里其它通微体一无所察？

拙融不关心这些，他方才惊醒，心悸，他突然感觉阿爹的生命在快速流逝，他有点害怕。

“阿爹。”拙融将白天骑的小红马解了缰绳，沿原路方向走，边呢喃道。

天色更暗了些，夜有点凉了。

庄寒可睁开眼睛，月光下树影婆娑，忽明忽暗的，他睡觉没什么讲究，咋晚歪在个石头上就睡着了。

离天亮还有一会儿，他听着晚风下的沙沙声，本想再眯一会儿，忽然，他猛地睁开眼睛。 “人呢？”

拙融沿着路走了大概一个半时辰，马儿突然不走了，他无法，下了马。

“你要休息吗？”拙融问，小红马不会说话，喷了两口气。

“那歇一下再出发吧。”拙融自顾自道。

他找了颗舒服的树，爬上去躺下了。

我还能见阿爹最后一面吗？其实出发前他就已经做好再也见不到阿爹的准备了，阿爹…也把想说的话一并都说了。庄家没有催他走，是阿爹不让他留，他怄不过阿爹，阿爹说他留着没用。确实没用，可，他也不知道回去这趟的意义是什么，但他不想不回。

拙融一直是一个很淡的人，他好像永远不会生气，没有任何想法，面对变化统统接受，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人对阿爹讲过，这小娃娃真省心，让干嘛干嘛，没脾气。这还是他第一次不听阿爹的话。

马蹄声渐近。拙融感觉到人停在树下面了。

他没动，依旧望着灰蒙蒙的天。

“我想回去。”他说。

庄寒可站在树下，抬头看着拙融，月光下拙融的脸柔白柔白的，整个人看起来闷闷的。

“现在出发？”庄寒可问。

“嗯。”拙融跳下树，庄寒可虚扶了一下。

很奇怪，庄寒可一来，小红马就又愿意走了。

于是，拙融不到一天，又踏上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