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念走进六号包厢的时候,不少人讥笑看她,也有人怒瞪她,其中坐在杨总身边长相成熟媚眼如丝的女人睥睨盯了她一眼,吐了一口烟。
自从家破人亡后,贺兰念最讨厌的自己是柔软无助,最讨厌的境地是受制于人.....眼下她受制于人,那她就必须坚强。
旁若无人的,贺兰念走到杨总面前,她隔着茶几看着得意的男人,问:“可以签合同了吗?”
杨总盯着贺兰念的目光越发炽热,几乎急不可耐道:“只要你想好了,现在就可以签!”说着从屁股后面抽出被压皱的一纸合同,高声喊服务员拿笔来。
贺兰念捏着笔站在茶几前,盯着合同上可观的采购数量和金额,迟迟没有下笔。
不知是这地方烟酒味太浓厚,还是音乐声讥笑声太过喧嚣,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死死绕抓着她,她感到眩晕,感到恶心,恶心到想吐!
“喂贺兰念!你真贱!你对得起薛定谔的男神吗?!”一个年轻女孩按捺不住喊了一声。
薛定谔的男神?
谁?
哦,好像是程回。
因为网友还是扒不出他的名字,就叫他,薛定谔的男神。
程回啊......猛然听到这个名字,贺兰念才意识到,她好像很久没有见过程回了。
他像是天外来客,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喂!你知道他叫什么吧?你有他联系方式吗?你这号的他也看不上你,别藏着掖着了,说说呗。”一个年轻女孩一脸傲慢道。
贺兰念突然想笑,她扯了扯嘴角,又无力垂下。
全网没有程回的名字。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件事背后肯定有人封锁了消息,贺兰念也知道,程回大概率身份不俗。
那样的贵气,甚至薄情,根本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
“我们不熟。”贺兰念开口。
“什么呀,这么宝贝?你喜欢他啊?”女孩想起贺兰念和帅哥的照片,还有帅哥看贺兰念的眼神,越想越生气,嫉妒道,“就你也配喜欢他?”
贺兰念薄唇抿成一条线,木然沉默着。
这时,一直坐在杨总身边的女人盯了贺兰念几秒,吐了一口烟,开口:“说起来,你妈是党项族后裔吧?”
见贺兰念看过来,女人挑了挑眉,媚眼如丝笑了一声,“别紧张,我只是好奇,我听说你们党项族一直尊奉爱情至上的理念,甚至还有殉情的传统。”
“殉情?现在听到这个词还真是有点......搞笑~”不知想到什么,她一只手夹着烟,笑得前仰后合。
这一刻,贺兰念似是被人当众戳破最隐晦的秘密,她身上的平和淡然尽数褪去,双眸漆黑冰冷,身体肉眼可见紧绷,似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稍微一松力就会狠狠弹出去。
女人并未收敛,她看着贺兰念,目光近乎咄咄逼人。
“所以,我还是比较好奇,你的爱情观是什么呢?”她一字一顿说,“在你——妈妈——死后。”
贺兰念没说话。
“是坚定信仰选择你喜欢的?”女人垂眸瞥了眼身边的杨总,笑着说,“还是说就此屈服现实,选择能给你带来好处的?”
“够了!马雅楠,你要干什么?”杨总猛地推了一下女人,大声呵斥。
女人没想到被当众呵斥,也恼了,尖叫道:“杨志国你特么敢推我?怎么?有了新欢,这就要把我踢了?”她扔掉烟头咆哮,“杨志国,我告诉你,你想得美!你敢为了那个小妖精甩了我,我就算死也要缠死你!”
贺兰念木然看着这场闹剧,转身离开了包厢。
杨总想追,被叫马雅楠的女人死死扯住。
没有地方可去,贺兰念躲进卫生间。
她靠着冰冷的白瓷砖,颓然坐到地上。
她妈妈贺兰一脉,是很古老的党项族的后裔,党项族全族尊崇爱情,甚至可以为了爱人殉情。
贺兰念是看着她爸爸妈妈的爱情长大的,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妈妈就跟她说,爱情是神圣不可亵渎的,贬低爱情的人也会被爱情舍弃。
就连不被现代人接受的《阿吉娜》里的爱情观,她母亲也推崇备至,说每个人都应该坚定的选择什么,有人选择权势,有人选择金钱,有人选择自由,而阿吉娜只是坚定的选择自己的爱情,多么伟大。
贺兰念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她脑海不断响起她妈妈的话,这些话几乎根深蒂固的扎在她每个细胞,与她的血肉融为一体。
她重重敲打着头皮,想把母亲的声音赶出去,想把所有关于爱情的字眼都赶出去!
统统赶出去!!!
狗屁的爱情!
三年前她需要的是妈妈的医疗费。
现在她需要的是葡萄销售合同!只有拿到合同,她才能阻止乡民们把葡萄园卖给收购的大企业。
不知过了多久,贺兰念走出洗手间。
不经意抬头,一眼看见程回。
他站在卫生间门口抽烟,看见她,也只是淡淡向下滑了滑视线,又重新盯着虚空某处,侧脸弧度极度优越,精致的像工艺品。
烟雾在他眼前徐徐上升。
贺兰念低头走到盥洗池前,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清凉的水滑过脸颊,她昏沉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些。
片刻,贺兰念听到脚步声。
程回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闻到了一抹凌冽幽冷的香水味,混着芬芳的红酒和淡淡烟草味。
在这片各种气味混杂的沉闷空间,清冽的不像话。
贺兰念想去抽张纸擦手,但抽纸筒在程回那边,她正想过去,站在她身边的人先她一步抬脚,几个错步走到她前面。
于是,接下来大约几十秒的时间,贺兰念看着那双好看的手开始抽纸,一张接着一张......他的动作逐渐暴躁暴力,像是发泄一般,直到把所有的纸抽完。
随意擦了两下手,一团纸被扔进垃圾桶。
贺兰念:“......”
被震撼了一会儿,贺兰念才慢半拍抬头。
程回视线紧紧锁在贺兰念脸上,目光不再是前几日的暗淡无光,而是异乎常人的犀利锋锐,像一匹狼,仿佛一眼能把人的灵魂看穿。
四目相对,程回在看到贺兰念发红的眼眶时,目光凝滞片刻。
“贺兰念。”
他喊了她一声,却好半天没有下文。
“我没有地方去,你带着我。”程回道。
贺兰念一脸疑惑“嗯?”了一声,下意识问:“你要去哪?”
“你去哪?”程回问。
“我?我就在这儿啊。”贺兰念一时搞不懂这奇怪的对话。
“那就带着我。”程回说。
“......”想到一会儿要回包厢见杨总,贺兰念不想带程回过去,拒绝道,“不太方便。”
程回:“哦。”
贺兰念:“???”
贺兰念推开六号包厢的门,身侧的程回先一脚踏了进去,留下贺兰念在原地凌乱。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程回这样的人,好像只要他想做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根本不理会她的拒绝。
包厢渐渐安静。
所有人都静悄悄看着程回如进无人之境,旁若无人走到一处位于角落的沙发坐下,然后低头玩手机。
杨总的不高兴显而易见,他几乎怒不可遏看向贺兰念,活像贺兰念当着他的面给他戴了绿帽子。
他把茶几上的合同往贺兰念的方向推了推,含怒命令道:“小念啊,过来签合同吧。”
贺兰念走到茶几前,笔尖落在合同最后一页的乙方签名处。
动笔之前,还没等她想起克制,已经扭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程回。
那张冷白的脸,在流光溢彩的灯光中,好像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幽邃的眸深不见底。
贺兰念:“......”
低下头,贺兰念慢慢放下笔。
她突觉她也并非无路可走,她太想抓住已有的稻草,但买家决不止杨总一个,只要她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她一定可以找到别的经销商。
贺兰念把合同推回去,声音坚定到凌厉,“抱歉,这份合同我不签了。”
随后,她目光坦然看向程回,道:“我要走了,你要不要走?”
程回抬头,短短几秒,他漆黑的瞳孔梦幻般慢慢浸进光,他收起手机起身,走向贺兰念。
事情急转直下,杨总先是愣了下,反应过来被贺兰念拒绝后,他像是在众人面前被贺兰念狠狠甩了一巴掌,瞬间恼羞成怒。
他三两步追上贺兰念,猛地拽住贺兰念的胳膊,破口大骂。
“你特么别给脸不要脸!老子让你当情人是看得起你,你一个辍学的太妹,不知道跟多少人睡过,在老子面前装清高,信不信老子今天就把你办了!”
对危险的警觉让贺兰念下意识用力挣脱男人的钳制,她转身大步往门口走,快到门口时想起程回。
包厢里一堆杨总的朋友,贺兰念害怕程回吃亏,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立刻回身,欲拉出程回一起离开。
但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从后面先赶来的杨总一把摁住她后颈猛地一推,贺兰念没防备,狠狠撞到门棱上。
尖锐的疼痛让贺兰念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生理泪水夺眶而出。
她迅速让自己清醒,回身找程回,但眼睛被泪水糊了一层,她正想喊程回。
“陈——”
“砰——!”
一声巨响!
紧接着好一阵玻璃破碎的噼里啪啦声。
贺兰念惊魂未定,手腕突然被人死死攥住,力道极重,仿佛隐着滔天的怒火。
下一秒,她下巴被一个手掌捏住抬起,力道依旧惊人,贺兰念吃痛“嘶”了一声。
贺兰念明显感到捏她的手颤了一下,立马松开。她还未看清,一只手抹去她眼里残留的泪水。
睁开眼时,贺兰念看见程回逆着光站在她身前。
天花板昏暗的灯光倾斜洒落他发梢,遮出一片阴影,贺兰念看不清程回的脸。
“站去外面。”程回低声道。
贺兰念:“……”
程回声音里压抑着某种疯狂的东西,被拉到包厢外的贺兰念愣了下,心中陡然生出很不好的预感。
程回的状态太不正常了!
他眼底的疯狂,简直超出了人类正常的情感范畴!
包厢的门被关住,等贺兰念去推,怎么也推不开!
她心脏开始不受控狂跳,里面都是杨总的人,程回只有一个人……
她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跑去喊服务员和保安。
包厢内,被一脚踢翻到酒柜上的杨总好半天没能爬起来,他勃然大怒,从地上抓起破碎的酒瓶就死命向程回冲去。
程回拎了把椅子堵住门,转身静静站在那,看着气急败坏的杨总。
他表情极淡,眼神像是在看一头横冲直撞的猪。
杨总淋了一身乱七八糟的酒,气的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把程回宰了。
然等他冲到程回身边,却被程回错身躲开,还被顺势抓住衣领,一脚踢到墙上。
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程回扯着杨总的头皮就往墙上砸,一下两下,狠厉无比,像是要把那颗头砸烂。
“去你妈的情人!”程回声音阴沉的要滴水,风雨欲来。
男人像块沾满血的破布,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砰”地一声,杨总肥硕的身体被扔到中间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