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当天,宋清暖早早便起了床,路过谢知行房间时,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脚步放缓,只那两秒便又快步抬脚下了楼。
下楼走到客厅的时候,正巧碰见从厨房走出来的于温,她穿着一身休闲收腰长裙,手肘上搭着一件杏色外套,看起来就有种走T台的风范,不出意外应该是要去出远门。
于温在明城第一人民医院任职,早出晚归没有准确时间,平时在医院有白大褂傍身,穿着基本以简朴为主,少见这么打扮自己。
见到宋清暖下楼,于温微侧头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问她:“起床了,阿行呢?”
宋清暖走到餐桌前坐下,“我不知道啊。”
“你没叫他?”
“我干嘛要叫他,他自己不会起床吗?”
前两天叫他起床是出于东道主主义,这可不代表这是她每日必做的。
“你们今天考试,要是迟到了…”于温说着便要上楼去叫人。
“温姨,我设了闹钟,不会迟到的。”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
宋清暖百无聊赖搅拌着面前的小米粥,听到声音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在男生视线看过来之前快速转移目光。
于温见人下来,也停住欲要上楼的脚步,似是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响起,她拿出来看了一眼,不用想便猜到是同事催促她的电话。
“那行,你们快点吃完去学校,别耽误了今天的考试。”她先是嘱咐他们一声,随后接听电话,拎着一旁的行李箱往外走。
谢知行看了眼急匆匆出门的于温,走到宋清暖对面坐下,问她:“你妈要出远门?”
宋清暖埋头吃着碗里小米粥,头都没抬回他,淡淡道:“医院组织的培训学习。”
“去几天?”
“少则一周,多则半月。”
“那接下来就只剩下我俩了?”
宋清暖的父亲平时早出晚归,时常出差,鲜少在家,平时除了休息时间不规律的于温,基本上只有宋清暖与陈姨在家。
这会谢知行来了,两人变三人。
听他这话,宋清暖手肘撑在餐桌上,单手懒懒的撑着下巴,说:“陈姨不是人?”
陈姨是宋家请来的保姆。
之前顾及宋清暖年纪小,不敢将人放在家里与陌生人呆在一起,后来谢知行与他母亲梁烟搬来这边,两家离得近,关系好。
渐渐地,梁烟顾及他们工作忙照顾不来,便主动承担了照顾宋清暖的职责,说是照顾一个也是照顾,照顾两个还能凑个伴。
后来,他们搬走后,宋清暖父母的工作正好赶上关键时候,三番五次商谈后,还是选择找了保姆来照顾。
谢知行视线落在宋清暖身上,看着对方撑着下巴因为早起一脸的怨气,没忍住轻笑了声。
他知道,宋清暖是有起床气的,只不过她不会外露,而是整个人处于自我封闭状态,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别人主动与她搭话。
瞧见他笑,宋清暖面露不悦,“你笑什么?”
她开始思忖自己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吗?
谢知行没告诉她,他在笑什么,刚要转移话题,忽然想到今天的考试。
他笑意微敛,皱了下眉,忽然问:“你与你们班那个谁关系如何?”
宋清暖对他的话不是很好奇,懒洋洋问:“谁?”
“就是…”谢知行刚要道出她的名字,却压根记不得人叫什么,只能扯到前天那事,“前天带我去领校服的那女生。”
闻言,宋清暖动作顿了一秒,没立即回答,紧盯他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知行同样也没回答她的问题,“你们关系不好。”
这次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宋清暖盯着他无波无澜的面容,回想起那天看到的一幕,文舒站在谢知行面前,因为距离够远,落入她眼中的情形便是两人离得很近。
在她的印象中,谢知行不是个很讨女孩子欢心的男生,因为他嘴足够欠,即便外貌吸引女孩子靠近,但都能靠一张嘴将人驱逐。
以至于从她认识他开始,身边除了她以为,再无其他女孩子。
之所以为什么宋清暖能待着他身边,主要看强大的心脏以及以牙还牙的报复手段。
谢知行看上去彬彬有礼,对人耐心却不超过一分钟。所以在她看到文舒站在他面前与他洽谈的那一瞬间,好似有什么本该拿捏好好的东西被人抢走。
思及此,宋清暖脸上的淡然消失殆尽,“如果我说是呢?”
她放下手中汤勺,往后一靠,摆出一副我要看你怎么解释的模样。
结果,她摆谱盯着人看了这么久,谢知行却好似并未察觉她的情绪般,淡淡哦了一声便没有了后续。
…哦?
就这样?
宋清暖差点要被气笑了,她就不该指望谢知行能说两句迎合她的话,果不其然,还真指望错了。
谢知行这个人,纯纯的大直男,女人间的弯弯绕绕看不懂还问那么多干什么?上赶着没话硬聊?
而且聊谁不好,偏偏聊到文舒。
见此,宋清暖早没了吃早饭的心情,站起身从旁边拎起的书包就要往外走。
没走几步,谢知行就在后边喊着:“不等我?”
“脚断了不能走?”宋清暖烦躁呛回去,没等他的回话,拉开门就往外走。
坐上车后,司机通过后视镜瞥了眼,发现只有宋清暖一人,张了张嘴要说什么。
“他自己走路去,不用等他。”宋清暖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姿态,解释一句便倚靠在车门边望向窗外。
司机没多问,点头称好。
总归是为宋家做事,自然而然要听主人家的话。
车开出去一半,揣着口袋里的手机不断震动发出消息提示音。
宋清暖不耐烦掏出来看了一眼,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整个聊天页面,谢知行占据最顶端。
宋清暖懒得看他发牢骚问她为什么不等他,视线直接下滑落在他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上:[真让我走路去?腿得走断。]
她盯着几秒,给他回:[等走断了再说。]
谢知行秒回:[?真这么狠心?]
不狠心怎么能让你长记性!
知道她与文舒关系不好,还非得在她一天中最烦的时候提起,她狠心点怎么了?
这么想着,她嘲讽回他:[放心,腿断了我会给你买个轮椅。]
谢知行:[那我要电动的。]
宋清暖盯着他的回复,不确定他是否当真,内心还在犹豫着,但想到前天那事,顿时烟消云散,咬牙回他:[要不要给你买一个时速30公里的?]
消息发过去,谢知行突然给她发语音。
收到他发来的语音时,宋清暖皱了下眉,没准备要点开,刚要直接长按转文字。
结果车辆突然一个急刹,身体陡然前倾,刚要落下的手指随着惯力按在谢知行给她发来的语音上。
下一秒,整个逼仄的车内,男生沙哑低沉的声音从宋清暖手机里传出来。
“还有这种吗?会不会很破费啊?”
清冷的声线带着丝丝笑意,尤其是在他故作惊讶的声音中,尾音上扬,看样子心情还挺不错。
本就安静的车内,这会变得安静,安静中夹杂一丝尴尬。
明明后视镜就在头顶,司机只要抬眼便能看到后边动静,可此刻,他不能看,也不能说。
宋清暖全身心都放在刚刚被外放的语音上,并未察觉司机异样。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谢知行说出这句话时是何模样,各式各样,砸入她耳中皆是对她的挑衅。
宋清暖冷笑一声:[有啊,你想截肢的话,我随时满足你。]
这一句话发过去,她熄灭手机塞进书包中。
……
玉湖湾地处郊区,环境幽静,步行去学校多则半个小时,少则二十来分钟,这样的距离,宋清暖不认为会迟到。
出门那会就已七点半,八点半开考,怎么都来得及。
可如今,余光再次不经意瞥向斜后边那位置,空荡无存,宋清暖轻轻抬眼朝墙上钟表看了一眼,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再过五分钟,就不允许考生进入考场。
这是明城附中一贯的考试要求,只要是大规模考试,都按照高考要求来。
刚收回视线,教室门被人推开,“报告。”
宋清暖下意识抬头,正巧对上男生漆黑的眸子。她似乎也没想到他会看向自己,稍顿一秒,不动声色转移目光。
“进来吧。”监考老师看了他一眼,点头示意他进来,完后又将考试前的规则简单阐述一遍。
谢知行朝座位走去,宋清暖微微侧脸看了一眼,见人坐下后便收回目光继续低头写试卷。
对于谢知行为什么考试迟到,宋清暖没去过问。
最主要是人一考完就不见踪影。
六门考试按三天考,间隙时间很充沛。因为考试要布置考场,班级大部分座椅被搬置走廊。宋清暖嫌里面吵,在外面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虽是九月天,但过了中午,热风时常拂过,吹在身上不算太热。
“下午考数学,你在这看英语,有没有点对症下药的觉悟?”
苏棠心在教室内没找到宋清暖,一走出来便看见人站在走廊上看书,凑近一看,密密麻麻全是英文。
宋清暖头都没抬,回她:“数学怎么复习,记那几个公式?”
“装装样子总行吧。”
不然总给人一种不努力也能考高分的错觉。
见宋清暖看得入迷,她凑近看了一眼,好奇问了句:“你看的什么?”
宋清暖合上页面给她看。
书籍封面赫然写着一句英文名——
To All the Boys I've Loved Before
“致所有我曾爱过的男孩。”苏棠心一字一句翻译,相关知识匮乏的她并没有这本书的记忆,只不过看着这名字,读着有点像青春时期看过的青春伤痛文学。
“这本好像是小说吧?”她问:“可你不是从不看言情小说嘛,还说要封心锁爱。”
宋清暖注意力没往旁边挪动一分,翻过一页才慢悠悠道:“闲来无事,随便看看。”
“哪来的?”
“全静那里拿的。”
苏棠心知道全静,妥妥文科才女,佩服摇头,感叹道:“不亏是文科学霸,看爱情小说都是看英文版的。”
宋清暖以为她好奇,合上书作势递给她,“要看吗?”
苏棠心摇头:“不看,我还是喜欢中文版。”
至少不会遇到自己看不懂的词汇还要特意去查词典。
烈日高悬,热浪滚滚不断,教学楼下两旁树影婆娑,一阵热风拂过,树叶交错发出沙沙声响,也带来了片刻的舒爽。
闲来无事的苏棠心百无聊赖靠在围栏上,漫不经心自上往下看去,享受着独属于夏日的气息。
远处走来两道身影朝这边走来,一高一低。
随着他们走近,距离也随之拉近,小黑点逐渐被放大,轮廓也变得清晰可见,苏棠心好奇多看了两眼,却从两人中看出了几分熟悉感。
直至两人走到教学楼之间的过道上,她才彻底看清两人模样,很是疑惑出声:“这转校生跟文舒这么熟了吗?”
转校生,文舒…
这两个熟悉的词汇聚集在一起,宋清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她听着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愣然看苏棠心,问:“什么?”
苏棠心下颌微抬,视线朝楼下看去,“你瞧那不是吗?”
宋清暖循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真如苏棠心所说,看到了谢知行与文舒的身影。两人一前一后往教学楼侧门走来,没有交流,没有并肩,他们之间甚至还隔着一段距离。
如果换作别人,只以为是碰巧走了同一条路,不足为奇。
可同样的场景换到他们之间,却透着一股不言而喻的异样气氛。
他们有着自己的默契,不需要刻意拉近两人距离就能让他人感知他们之间的不同。
虽隔着几年没见,但宋清暖对谢知行的了解已是得心应手,自知他从不屑于维系一段对他没有任何意义的关系。
就连她,也是耗费几年,全靠她主动才慢慢熟络起来。
而如今,单单两天时间,谢知行与文舒之间的关系便有了质的飞跃。怪不得今早主动来打听她与文舒关系如何,得知不好也没作任何反应。
怪不得一考完试便没了人影,而此刻却与文舒同频走在校园内。
明城附中对午休没有苛刻要求,唯一要求便是只能在教学楼内活动。谢知行或许不知情,而文舒却明知故犯。
两人还这么大摇大摆一前一后在校园内闲逛。
说他们之间没什么,这真有点说不过去。尤其是文舒在进入教学楼侧门时,突然停住脚步,若有所感朝她们这边看来。
宋清暖静静与她对视,她却难得露出一抹笑。
距离太远,看不清她笑中何意。
但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凭着两人此刻关系,文舒这是在冲她挑衅。
那宛若胜利者的姿态,真叫人心里不好受。
这么一对比,宋清暖只觉得之前无数次主动求好,却被谢知行没有任何犹豫的拒绝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宋清暖轻笑出声。
所幸,她与谢知行的关系仍未恢复如初。
所以他身边有谁,也与她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