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踩楼台喜欲癫,敢说得道过三山。宝剑金枪狂电舞,撇下,凌风驭火奔瑶泉。
鱼跃鸾飞虹气贯,又见,瑞光万里碧云天。恐是黄粱一大梦,疾转,枕旁玉貌对青莲。
注释:三山门:又称“三门”,“山门”,佛教寺院的大门。因佛教观念中有三解脱门,即空门、无相门和无作门,故寺院大门一般开三个门以表象征意义。但也有寺院只开一门也称“三门”,表示同样的喻意。此处用三山寓指禅道、大道。(同样是从西游记里现学现卖)
常言道,有水处便有龙。这天下江河湖泊,大小水域,各有龙王掌管,司各地**漕运事。天下之水,以四海为尊,四海之中,又以东海为尊。那四海龙王本是一家兄弟,大哥便是东海龙王敖广,自归顺了天庭,得正神封位,总管天下水域,坐镇一方诸侯。彼时封神榜尚未起,他便已是一方龙神,也是早世为仙。只是虽说是天生的灵物,自带的神通,却只在行云布雨上,不似那大罗金仙般,有无边法力,故此在天界难列前班。故此,才有多多的打算,处处的筹谋,只为不甘人后也。
那东海龙王彼时育有三子,唯有幼子最为宠爱。因是行三,便取一丙字为名,也是帝王家的气派。这丙三太子生来就是灵澈的品格,与族中的众多兄弟姐妹尽皆不同。是他相貌清俊灵秀,聪敏不群,故而自幼就深受东海老龙疼爱。正千年时,逢陈塘关总兵家三太子哪吒来九湾河洗澡,使红绫儿搅扰了龙宫,是丙三太子奉父命上岸探查,两下里就结下了缘分。待封神大战落定,哪吒太子业已成人,奉了玉皇圣旨,就把丙三太子配与云楼宫为婚。那厢是天王的门户,元帅的身家,这壁是水族的统首,四海的宝藏,婚仪盛大,更是无须多提。
他二人是两小无猜的姻好,青梅竹马的恩情,端的是同心之谊、生死之交,婚后和美,不用多表。那哪吒太子是不羁的品性,海大的深情,休说三太子敖丙如何,四海水族也都蒙荫,平白的挺了挺腰身。
似这般天造地设的美眷,结发同心的夫妻,原也该有百世的恩好。况他二人乃是天家眷属,不灭的金身,又能生什么灾祸不成?说不了。这日敖广按惯例升堂议事,听那龟相夜叉报说天下的见闻,虾兵蟹将禀明海底的动静,奏罢退朝,径归龙宫寝殿,将些儿古籍书简在手中把玩观看。忽听扑的一声,回头看去,是他壁上明珠忽坠,落入蚌壳之中。那敖广走近去观瞧,只见好大一颗明珠黯淡无光。
他就心道不好,这明珠忽坠,黯淡无光,定是我儿孙遭了祸事。抬头往珍壁贝阙上去看方位,就在西南上。他心下就疑惑,那原是云楼宫的所在,我丙儿蒙受天恩,配合美眷,那里就来的祸事?心下里惊疑,拿灵识去探——他那血亲的龙族,自有感应的道理,想唤儿来问,竟是全无消息。一时大惊,想叫人去云楼宫问话,可两个太子并不在身旁,旁的水族又无有上天的神通,急得他一个团团乱转,不知何为。
这话说来,还是不公。这天下众神学得个拘龙的咒语,就能把他们唤去,如召山神土地一般,哪里就有龙儿召来神仙的道理?敖广捶掌,心中暗道,也不怪我多年来明斗暗争,到底是地仙不甚尊荣。现下一来无人驱使,二是无有诏令,他哪里就敢擅离职守。龙宫之中,好比烫脚的螃蟹般,左右腾步。
捱到了日上中天,又多次探查敖丙消息,全无所踪,到底是耐不住。心说哪里就有这样的事,出去片刻,就把天庭的旨意落到我头上?是他爱子之心甚切,千万般都顾不得,吩咐了龙宫部下云云,径就踩一朵雨云,奔上天宫。
到云楼宫,只见四下里无人,好不容易唤来个小童,小童只道:“爷爷,小龙君多日里身子不好,我家太子四处求医问药,也不见功效。今晨外头不知怎么骤起雷云,好不怕人,太子携龙君急火火出门去,至今未归,我也不知那里去了。”
他这话说得天然,直把龙王吓得一大惊,径就跌坐在椅子上。拊胸击股,大哭道:“不好,不好,我的儿!他是真龙的筋骨,怎么生得病灾?你这云楼仙境又那有雷云?是真龙殒命,天地感应!我的儿,我的儿!”
他这一哭,外头又是天雷滚滚,乌云集聚,大哭一声,霹雳一阵。那小仙童纵是见过世面,又哪里见过这样情景,加之闻听小龙君死了,更是吓得两股战战。那敖广这时才回过神,是他私上天庭,又惊动天象,怕有降罪,不敢再大哭。乃收了声,一路找出门去。顾不上旁的,动起龙族的神通,就察觉小龙的龙身气息。
他循信而去,一路见得神明,互相见礼,闻人发问上天何事,心中只是胆寒,敷衍应和而过。到了天池外,远远见到哪吒的仙身坐在池边,一抹红在缭绕的水雾里时隐时现。他定了定心神,靠拢过去,低头一看,心头就是一颤。是他的三太子敖丙半人半龙,龙尾泡在天池水雾里,上半身伏在哪吒怀中,小脸儿静静,全无一丝气息。
那哪吒太子两眼透白,来人了也全然不觉,就如呆儿一般,只管望着天池发痴。两人身侧,堆着一摞小山儿似的仙藕。
那敖广见状止不住的心痛,就要大哭,又不敢。一见哪吒样子,已是不顶事了,哪里由得他放情悲坏。免不了强压心事,就摇晃哪吒,口中道:“三太子,三太子,贤婿醒来,贤婿醒来!”
那哪吒充耳不闻,是敖广使了龙族仙术,在他眼前一点,这三太子两眼瞳珠才现,傻傻转过脸,就见敖广强忍悲痛,问道:“太子,这是何故啊?”
哪吒低头看向敖丙,豁的受了一惊,也似才醒一般,两串珠泪坠下,待要说话,也说不出来。是敖广强压心事,耐心安抚劝慰,才知始末。听了这话,不禁落泪,只在儿辈面前,也不能失了身份,还强作笑脸,反把他好意安抚。终于说得哪吒又燃起了活意,四下去寻方。他在宫中照料,伏着儿的尸首又哭了一通,也是不敢大放悲声。
哪吒一去,多日不归。他是挂着丧子之痛,又念着龙王职责,欲去不忍去,欲留不能留,其间苦楚不堪回想。不多时,是那哪吒含着泪珠捧了菩萨柳枝回来,他才回转龙宫。前脚方到宫中,后脚便得李天王传信。原来这几日间天上纠察灵官早参了他一本,玉帝原是要罚,是太白星求情,李天王保本,又皆知小龙神殒事,道说父子情谊无可厚非,这才免除罪过。那李靖传言告于龙王,叫他尽管宽心。如若有事,自有他来担承。
那老龙感激不尽,更叫仙兵把信带回,万千拜上,这才了却。
不知觉间,已是数百年。哪吒太子当年洗澡的九湾河已然枯涸,他那龙儿却至今长眠不醒。天宫虽是仙气蓬勃,到底不是龙的归处。那一日敖广从云楼宫归来,摘了敖丙项下龙珠,多年来以四海之水萃养,只盼有朝一日焕发生机,叫他夫妻团聚,父子重逢。
这一日醒来,用过早茶,惯例在龙宫中清点案簿,忽见那珊瑚溢彩,宝珠放光,乃是祥瑞之兆。这是条知天命的老龙,将身儿略定,就去思量,外面忽有水族告进,巡海的夜叉忙不迭地跑进来,叩拜还打了一滑,道说:“大王!大好事!大好事!中坛元帅派人传话,请大王携龙珠上天宫去,三太子他好似是醒了!”
那敖广闻言,心头一凛,几欲厥了过去。脚底儿晃了一晃,强意地扎牢,犹不敢信,说:“莽撞东西!那个三太子?”
夜叉发急:“还有哪个三太子?”舌头一转,才发现这天下的三太子真个是不少,又焦忙地说,“不是那西海的龙菩萨,不是威风的三姑爷,就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咱们家的东海三太子,敖丙啊!”
那敖广闻说这话,把他个欣喜欲狂。这近有个千年日月,桑田沧海,沧海桑田,他都不知被些无良凡人架炮轰了多少回,原本都不敢指望了,竟然真活了!
“好啊,好啊!”那敖广心说,真个天不负有情人,叫他那贤婿好熬,也是重见天光。他起身便朝海藏中去,果然看那龙珠重放光芒。把他心头个狂喜,小心翼翼拢了珠儿,就如抱了小龙一般,携在袖中,径直撞上天宫。
那哪吒早在殿外等待,见了泰山,远远参上一礼。敖广将他手儿挽过,说:“我儿敖丙何在?他果真醒了?”
“醒还未醒,只是数日前身体上有些动静,是我怕晃了岳丈,平白的叫老人家受惊,未敢传信,今日到他识海中一探,果然见得魂魄归真,这才敢通消息。不知他为何不见醒,想来怕是缺少龙珠,故此烦岳丈上天一遭,还望勿怪。”
“哪里话来。”翁婿二人携手并进,穿堂过殿,到了后园仙池中,就见仙雾缭绕,池水中泡着龙儿,半条龙身在那池中盘绕,蓝光莹莹,并着池中的荷叶,交相辉映。池边玉阶上,枕着清秀俊雅的一张面容,龙角有成年男人一掌长,已分双叉,秀气中又平添几分俊美威严,旁边摆着一朵新开的玉莲,正是玉面伴芙蓉,不是丙三太子,又是哪个?
龙王见了,把他心里怜爱,拎起衣摆,轻动步履,就到孩儿身边去,把龙三太子头发抚摸了,柔声道:“儿啊,儿啊,是父王来看,怎不醒来啊。”
他拿龙息去探,也得气息,果真是复活。那老龙不禁的泪水盈眶,将龙珠自袖间拿出,催动法术,还于敖丙,只见光华一闪,没入眉间。忽听池水响动,击起一朵水花,是龙三太子尾巴轻动。把龙王爷和三太子喜得对望,两下里不敢出声音,轻轻移出宫门,又做感叹。
“是苍天见怜,你二人团圆时刻已到。想他是魂魄初归,还不稳固,故此没有醒来。我职责在身,不可久离,元帅把他好生照料,若有消息,及时报于东海。”
“苦厄俱已受尽,说什么苍天见怜呢。纵有天数,也不足为道了。”哪吒说,“敖丙是我妻房,自当照料,岳丈这话把小婿看得太外了些。”
这姑爷自幼的桀骜不受训,敖广不与他辩,说:“正是了。是我老龙的爱子之心使然,难免把啰嗦话儿嘱托,元帅勿怪。”
那哪吒忙低头道:“不敢。”将龙王送出宫外,又道,“还有一事有劳岳父。丙儿现下要醒,是天数自然。实不相瞒,小婿近日悟了灵机,参了大道,说是无为而为,诚也有关。只是他魂魄忽归,我也有些觉得蹊跷。岳父常年在人间,消息灵通些儿,可知人间是有了什么话本子讲他怎样,或是哪处龙三太子庙香火忽盛吗?若是不知,也还烦您老人家操劳,打探打探,我们也知根由,心里才安。”
龙王听了奇怪道:“我的贤婿,什么年头,还讲甚么话本不话本?其他神仙不知也不稀奇,你神通广大,遍地庙宇,分身无数,怎么也说这过了时节的话?”
哪吒心下惊奇,说:“岳父讲来,小婿实不知。适才言道悟了灵机,脱了执迷,诚然是许久未近人间,故此不知。”
“人间剧变,叫我怎样和你说。如今话本已不足看,人们都看些动画、电影云云了。”见哪吒不解,说道,“就如皮影一般,只是自己会动,倒也精彩。说起你和我儿的故事,唉,几十年前倒有一部电影,仍然是剥皮抽筋的故事,旁的不说,只是把我们说得好坏。看完了,将我好气,心疼孩儿,又哭了一哭,也是许多年不曾看了。前些年里,又有一部动画片,也是火遍大江南北,那里倒不曾有甚么剥皮抽筋,只是把我儿画得丑些。你在里头是个小娃娃,里面讲道我的小女儿,也险些叫你小儿拐去。”
哪吒说:“小姨在观音处做近侍龙女,我岂能拐来?想是凡人觉得我拐敖丙不太好使然,倒也见得我与龙族亲近。”
“你这个顽劣的积年,怎么却高兴起来?”龙王道。哪吒见斥,也不生气,人逢喜事精神爽,只含着笑,龙王又说,“你这样一讲,真叫我想起来,近来人间似乎又有一部电影,只不过你是个丑娃娃而已,听说倒把我儿描画得十分好看,我还不曾去看。”
哪吒听了,就来了精神,说:“许就是它了!许就是它了!我也察觉到机缘有动,就在我修真之地,天府之国,也是我动了心念,却是怎么也捻不上来。如今看来,恐是电影与书本不同,不是一气化成之物。现下敖丙将醒,我脱不开身,父王看罢,望与小婿休书一封,真若是它的缘故,万千言谢不过。”
那龙王应承,翁婿别过不表。把哪吒欢喜地在殿前来回踱步,一时不知做什么好。想去瑶池再去摘一朵仙莲,可今早刚换过,只得作罢。想了想,岳丈说敖丙现在魂魄不稳,何不上九重天问老君求一枚定魂丹来?说走就走,纵身直上云天。
那日他见敖丙尾巴梢儿动作,又探他灵海,果见魂气汇聚。把那哪吒给欣喜若狂,摘下柱上斩妖宝剑,狂舞一番,真是潇潇剑走龙蛇,飒飒满殿寒光。把他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到庭院里,又把火尖枪耍戏一番,心中挥洒不尽,腾起火轮,直奔瑶池,将仙莲采摘。放眼四望,千百年来才发觉天宫景色竟是这等喜人,立于云天观玩了,近乎忘我。忽而想起敖丙,惊了一颤,心下害怕是做梦,忙匆匆回宫,额头贴着额头,又把敖丙灵台探了,见果真有魂,才松了一口气,就把碗大的莲花摆他脸旁。自那日起,每日换上一朵,就待他醒来,日日欢喜不尽。
那哪吒上了九重天要了定魂丹,犹觉不够;又到西王母府上,拜请蟠桃;又到南极仙翁岛上,索要仙枣;又到南海落珈山,奉请甘露。顺路又到花果山水帘洞,想了想,说,你这猴头却没什么宝物,不拘什么,给我一点就是。把那大圣笑得打跌,说,三太子,你这样浪狂,不怕苍天有知,诓夺你福分吗?把那哪吒吓得心魂不定,东西也不索要,再不敢张扬,急急回府。到了宫门,也觉自己好笑。
他怀捧仙物进了后园仙池楼阁,方一踏入仙境,人就是一定。
那敖丙在混沌中不知沉睡了多久,浑浑噩噩,只见四周云雾迷蒙。他心里惘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在灵海中四处探寻。忽然觉全身一暖,暖流自灵台灌入全身。他将心儿定了,慢慢的,魂体归一,就睁开双眼。眼中只见殿台楼阁,仙气充盈,奇花异草,神树奇珍,不知是怎样个境界,哪来的福缘。
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身在莲池中,池水漾着龙身,通体舒适。放眼一望,就见池那边飘着一朵小小的金莲,掌来大小,与别花俱不同。他看了,不知为何,心里就欢喜亲近,将尾巴轻轻一抬,用尾鬃去触。那金莲忽就化成几滴水珠,顺着他的尾巴,滴进池中。
把敖丙吓了一惊,以为是惹了祸事,毁坏他人的金莲,把尾巴梢儿悄悄地撤回水中。正四处打量,不知身处何处,忽然就听画阁外声音。那一英气少年踏入,不是旁人,正是哪吒。
那哪吒太子迈进阁中,正与敖丙四目相对。霎时间就如中了雷击,怀捧着的东西哗啦啦散了一地。眨眨眼,犹不敢信,就如做梦的一般,痴痴地走近,走到近前,看到水里龙身涌动,才知是真。喜得他就要落泪,唤道:“敖丙……”
话音还未落,脚步也没迈出,只听水声哗的一起,扑起一掀浪花。哪吒不解其意,还要上前,只见一点寒芒割破水汽,白森森的画戟尖儿抵着喉咙,小龙一声喝道:“岂敢近前!”
哪吒吃惊去看,水幕落下,夫妻两个久别重逢,那敖丙眼里并无一些儿的柔情蜜意,冷冽戒备地看他,就如看着仇人一般。
正是:
柳暗花明太趁早,山重水复又一难
毕竟不知这小龙操动干戈是何缘由,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