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枕着沙发扶手,被吕星明的外套抱在怀里,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真舒服啊。
如果是吕星明本人抱着我就好了,摇两下就能给我哄成三岁小孩。
但是那样还能睡着吗?
别给我哄成一滩水了,不好收拾。
我翻了个身。
啊!
脖子好疼,像断了一样。再晚醒过来半个小时,可能就真的身首异处了。
我再度掀开睫毛,和正上方的吕星明对视了一眼。他站在沙发右侧,弯着腰看我。果然啊,人要是真好看,反转了都好看。
看两眼吕星明,脖子立马就不疼了。
这就是张子鹤专职司机的实力。
“干嘛?”我用手挡住眼睛,把灯光和吕星明都遮住,免得看太久了,难以自拔,变成小飞虫困死在灯罩里。
“老大,厕所水龙头好像坏了。”
我没听错吧?
我像折叠椅一样弹起来,有点懵。
疼的。
人起死回生了,脖子与世长辞了。
我揉了揉后脑勺:“你跟我说干嘛?我是水电工啊?”
“你不是会通下水道吗?”吕星明走近我,“前天楼下厕所堵了,不是你捅开的吗?”
各位,谁能把修理水龙头和疏通下水道这两码事,混为一谈啊?
嘴和屁股能换位置吗?大肠和大脑能轮班吗?
不能!
“下水道和水龙头,那他|妈能一样吗?”我瞪着他。
“去看看嘛!”他眨眨眼,“水一直流,太浪费了。”
吕星明人傻,心眼还怪好的。
那我也不去。反正水电费都是永安会交,我巴不得厕所水管爆了,把他们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一夜冲回大海里。
“别烦我。”我顺势躺到了沙发另一头,没敢靠扶手。
吕星明伸手拽住了我的胳膊,在我掌心里写字。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总共二十二下,因为其中有好几下都是连笔。
他写了三个字,有问题。
谁有问题?哪里有问题?什么东西有问题?
孟祥龙想放水淹死我?
吕星明找到窃|听器了?
我嘬了下嘴:“啧,水一直在流?”
“对!”吕星明使劲点了点头。
他脖子肯定不疼。
“行吧行吧!”我撑着他站起来,“我去看看,修不好可别怪我。”
“好!”他把外套披在我背上。
我俩挤进卫生间以后,他抬腿把门踢上了。洗手台上,水龙头独自淌着水,废话,不淌水淌什么,石油吗?
我抬起手,想把它拧死。
吕星明扣住了我的胳膊,凑到我耳边,痒痒地说:“老大,我有问题不明白。”
好家伙,我想了半天谁有问题,硬是没怀疑到吕星明头上。
原来有问题是有不明白的问题啊。
歧义句不过如此,我也会说,等我哪天憋个大的,讲给吕星明听。
他很有可能听不懂。
“什么问题?”我也凑到他耳边,轻声吐气。
好想亲。
忍住了。
“东区倾泥港那个仓库,不是早就废弃了吗?里面除了大理石板,啥也没有。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个地方?”他问我。
行啊吕星明,都能看出我的漏洞了。
进步很大嘛!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扒在他耳边说:“不是讲给你听的。”
“那是给谁?”
“永安会啊!万一这里真有窃|听器,他们就中计了。”
“中计?”
“对啊,我这叫一石三鸟!一来可以分走永安会的手下,让他们大半夜去找仓库,从这里到倾泥港,应该不算远,东区又没有他们的人,分头行动是必然的。如果你想带我逃跑,阻力也会小一点。二来可以把去了的人绕进坑里。三十三号仓库就在路边,家里虽然不用了,可还有码头保安看管啊,这个点儿正是巡逻高峰,他们去了吃力不讨好,要是被抓住了,还得叫人去救,那咱俩的胜算就更大了。三来可以打破现在的僵局。永安会关着咱俩,不打不杀,一定是另有所图。假如他们避开保安,钻进仓库,看见里面只有一堆大理石板,能甘心吗?孟祥龙被耍了,说不定会怒火中烧,亲自现身,帮咱们把内鬼揪出来。”
“怎么帮?”
“只要让我见到他,就有五成机会。具体要怎么做,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如果孟祥龙不来呢?”
“那也好办。我自杀,你喊人。无论外面是谁,都只要利益,不要尸体。我死了,对他们没任何好处。”
“我懂了!老大你真厉害!”吕星明满眼崇拜。
我心里还挺受用的。
“知道就好,我又不是废物。”我翘起嘴角。
“老大最厉害了!”吕星明搂着我原地转了两圈。
我差点把浴室玻璃踢碎。
“行了行了,快放我下来。”我拍他后背。
“好。”
“水龙头真坏了?”我问吕星明。
“要不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一个破水龙头,还能难倒我吗?
我挽起衣袖,架着胳膊,低头看了看洗手台。水龙头是不锈钢的,但已经生锈了,起码用了五年以上,如果一直没换过,那我大概能猜到,这栋房子是什么时间建的。
我们应该离西山不远。
水一边流,我一边修,其实也不是修,就是拧了两下,拧不动,又砸了两拳,没反应。吕星明站在旁边看我,几度欲言又止。
三分钟后,我向吕星明摊牌:“修不了,芯里面烂透了。”
他点点头,抬起胳膊,握住把手,向上一提,朝左一掰。
水关住了。
我没声了。
吕星明朝门外大喊:“老大真厉害,一出手就把水龙头修好了。”
沉默一晚上给我刷了三回牙,这是第三回。
我,他,我,啊!
我真想打死吕星明!
他既然会关,为什么不直接关了?
看我和水龙头搏斗很有趣是不是?
我刚才三分钟都在干嘛,演傻子吗?
吕星明是真傻还是故意气我?
我瞥了他一眼,拉开卫生间的门,大步走回客厅,把自己扔到沙发上坐着。吕星明紧跟着我,坐在了沙发上。我朝右边挪了挪,不想挨着他,只给他看我的背影。
吕星明安静了片刻,把他的外套从我背后扒下来,抖了抖,穿自己身上了。
我扭头瞪他,眼前却多了一件小玩意儿。
是巧克力,外面包着锡纸的那种,像只金元宝。上个月路过家润多时,他进去买了一袋,我嫌它们长得不吉利,就没吃。
说实话,我看不上散称巧克力。样样都是代可可脂,有什么入口的必要吗?最起码也得是德芙吧,达不到门槛的,一概不吃。
吕星明这人也真有意思。我那天随口说了一句,想吃巧克力,他就记住了,回来的路上,特意拐到家润多去买。我问他为啥不去麦德龙。他说太远了,而且本地人都喜欢去家润多。我说我不喜欢,也不喜欢他买的巧克力,更不喜欢他绕路。他听了没说话,把巧克力收起来,留着自己吃了。
怎么还没吃完?
我看了一眼吕星明,又看了一眼金元宝。巧克力小小的,有些变形了,像是被他藏了很久。
“老大,给你。”吕星明晃了晃手。
我的心遇热即化,变得软软的,也不生他的气了。
吕星明傻,但是吕星明爱我。
这就足够了。
巧克力我是不会吃的。
有味儿。
“嗯。”我应了一声,一动不动。
吕星明见我不接,又举了一会儿。
我闭上眼睛,侧身倚着。
他把巧克力收了回去,装进兜里。
我在回想今夜被搜身的经历。
先前那个送面的粉毛小弟,地位不高,只管五六个人,就是他带头扒我的。那孙子下手真黑,一脚给我踹倒了,先掏兜,外套和裤子都掏了两遍,再摸身上,双手紧贴着衣服摸,从脖子到腰,摸了个遍,好像还朝下抓了一把,被我躲开了,最后脱下鞋,倒了倒,翻了翻,不见刀片,又还给我了。
吕星明是怎么被搜身的,我没看见,估计也差不多。他个子高,只怕被搜得更彻底。
那么,问题就来了。
吕星明究竟把巧克力藏在了哪里呢?
绝对不可能是外套里,我刚才去卫生间的时候摸过了,没有。
也不可能是头发里,他刚剪了头,短短的,扎手。
不会是那里吧?
我靠!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双臂颤摇,紧紧抱住了自己。
“老大,你冷吗?”吕星明问我。
我心里冷,可我不能说。
我希望这个问题不要再有任何更深入的答案了。
因为我没那么命大,能够听完还活着。
“不冷。”我嘴硬了一把。
巧克力啊,我深棕色肌肤的爱人,我对不起你,希望吕星明不会影响你我之间的关系,只有你,是我唯一的真爱,相信我吧,我对你的痴心日月可鉴,谁都比不上|你,吕星明也比不上。
至少今晚比不上。
我深吸一口气,想速速昏过去。我怕继续想下去,会忍不住跳起来,把吕星明按倒在地,掐着脖子,逼问他巧克力的出身。
“老大,好像有人来了。”吕星明推我。
脚步声我也听到了,不紧不慢的,不止一个人。
是谁来了?
是鱼儿上钩了?
还是阎王点卯了?
我不知道。
只要能保住吕星明,把我剁成肉馅都行。
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一圈。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