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不错。”白辞霜站立不动,无形的灵力散开,黑幕将院中众人裹在其中,月光不见了,风也安静。
等黑暗落下来时,四周景象和明家院子里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是被毁前的。好熟悉的感觉,是在陈家村遇到他的时候,烛灰心想,只是花香更浓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用不了灵力了!”黑衣人的下属惊慌道。
“我也是!”
“主上!”
男人周身黑气散尽,没有回答身边下属,他看向白辞霜:“阁下这是什么招数?”
白辞霜不动,揣袖状似淡然道:“天赋。”
“别挣扎了,这是我的空间名无界,在这里你们灵力、魔气都不能用。”看着男人微变的脸色,白辞霜安慰道,“我也不能用,哦,腿也不能动,其实算起来比你们还惨。”
黑衣男人闻言笑了,手持白剑,快步朝白辞霜走去。
眼看黑衣人越走越快,剑锋离他不足半丈,自己就要丧身剑下,死法丢人,白辞霜不禁道:“等等!爱徒,你快出手啊!”
男人一顿,不及回头,下一刻一条黑色的尾巴直接抽上他的右臂,刚猛迅速,“当”的一声,白剑落地,他稳住身形,捂着受伤的胳膊快退好几米。
男人眯起眼睛,齿缝中漏出一句:“蛇妖!”
话音未落,一条十几米长、铜盆粗细的黑蛇冲出,在院中游了一圈,把所有的黑衣人紧紧缠在一起,烛灰拖着七个人——为首的那个被单独缠着,爬回白辞霜面前。
“抓到了,”烛灰对着他们嗤笑出声,“人修真是弱,离了灵力什么都不是。”
那连人修都不如的呢?
白辞霜站在原地不动,有些尴尬。
烛灰看了眼白辞霜,不待他开口,白辞霜连忙摆手:“为师可没有这么弱,只是本体不在这儿,只能由化出的肉身施法。”
又没有说你,反正有我呢,烛灰心想,但没说出口,只是把黑衣人往前递了递,白辞霜问道:“说吧,道友,为什么要杀明老爷?”
迎着一人一蛇逼视着自己的目光,黑衣人紧紧盯着白辞霜,咧嘴露出一个笑,沙哑着声音开口:“师父!”
一片死寂。
白辞霜花容失色、目瞪口呆。
烛灰瞬间转向白辞霜,金黄色的兽眼里流露出怒火,顶着他要摧花的眼神,白辞霜艰难开口:“道友,我们素未谋面,只在昨日擦肩而过,即使是今日为我风度翩翩的身姿折服,也不能不经同意就拜我为师吧?而且我说过不再收徒弟的。”
“师父,你真的不记得了?我是苻越啊。”
苻越?好耳熟的名字。
白辞霜和烛灰对视一眼:周行国君苻越!
苻越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却没有在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竟然面露颓色,眼中快流下泪了:“三十九年前,您救了我的性命,不嫌弃我修为低微收我为徒,折损修为助我登明道境,还告诉我,您把南朝带走,回来取一样东西的时候会带他回来,可我在皇宫等了快四十年,心都快死了,您还没有回来!”
白辞霜听到这里,内心茫然,三十多年前他还没化形,估计只是悬崖上一株随风摇曳的花,怎么可能跑到千里之外的皇宫还收了徒弟?
南朝又是谁,自己留下了什么东西?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确实去过皇宫一次,但那是在二十多年前。”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烛灰,补充道:“我到皇宫没找到人看一眼就走了,根本没被任何人发现,更别说收徒弟了。”
“不可能!救我的人满头白发,虽然染了血但白衣可辨,昨日我见你就有些熟悉,心有怀疑但不敢相认,直到刚才,你打开结界,我才确定。师父!天下还有第二个人会这一招吗?”
“说,说不定呢。”白辞霜有些心虚。
趁白辞霜和烛灰不注意,苻越扑向白辞霜,发狠似地咬上他的手背,力道很重,一口见血,烛灰怒不可遏,尾巴一甩把他们砸向院中山石,石头再次迸裂,碎石堆了一地。
“哈哈哈哈!”苻越舔了一下唇上鲜血,在碎石堆里撑起半身,大声疯笑道,“师父!就是你!就是你!连血的味道都一样!三十九年了,哈哈哈!”
他说完,力气仿佛用尽了,额头抵着地面,笑声渐弱尾声沙哑欲碎:“你回来了,那阿朝呢?师父!你答应过我的!他在哪里呢?”
白辞霜一边是沉默不语的小徒弟,一边是癫狂欲死的疑似大徒弟,手足无措之间只得收了结界,偏头对烛灰说:“先解决明府之事,剩下的我们回客栈再说。”
烛灰一言不发地缠到白辞霜手腕上,缠得很紧,白辞霜用左手安抚似的摸了摸。
他走到伏地痛苦自残的苻越身前,一掌拍向他后颈,在苻越倒地之前,单手抓着他后背衣领拎了起来。
“你!”周遭的下属欲拦,被白辞霜掌风击退。
白辞霜手指一勾,前日留在桃花树上给萱岚留音的花瓣缓缓飘到他手上。
抬手将白色花瓣打进苻越眉心,他身上飘出的黑雾逐渐消散,连神情都安详了点。
“你们主人本就烦闷郁结,今日又强开心魔,多种刺激下看起来有些疯癫,我已经给他喂了药。
“既然他说我是他师父,那我便不会害他,先带他回客栈,休息一晚,明天上午我自会去见他。”白辞霜将拎着的苻越送到黑衣人身边。
左右下属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站了出来,对白辞霜行了一礼,道:“是!”而后抬臂架起苻越一起从明府离开了。
白辞霜在人间几十年,遇不到一个合适的徒弟,现在收一赠一。
遇到烛灰时,他饱经风霜的内心好不容易感觉轻松点,经此一遭,却愈发摇摇欲坠,感觉自己有些老了。
“自称大徒弟的精神状况感觉比我这个当师父的还严重,还好小徒弟聪明可爱,”他心里祈祷,“还是别有第三个为好。”
迈过碎石,走进屋内,烛火静静地烧着,偶尔炸出火花,暖黄的光打在明家老爷身上,带着一股暮气。
白辞霜打过去一道灵力:“还好刚才开结界的时候分出一滴血给他,不然现在尸体都凉了。”
明老爷悠悠转醒,看到对面倒下的明心,面色一变就要爬过去查看。
“她没事,只是昏倒了,再过一个时辰就能醒。”
听到有人出声,明彰转头,终于发现了在脚旁站着的白辞霜,激动开口:“萱道友,多谢你!又救了我二人性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刚才是怎么回事?”
明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我知道,仙长神通广大,欺瞒之言对您无用,不如便实话说与您。
“当年我去为明心求药的时候,曾和您说过,孩子的父母为了保住她都死了,但没有告诉您,三十九年前,我父亲时任宫中少府管理财税,正值政权变易,南朝将军死在那次宫变里,父亲站错了队,我知情却没有制止......也算是背信弃义,落得如此境地也算是因果循环。”
“我的妻子、儿子都死在了出京路上,只带着一个女儿奔波万里才来到祖父老家,靠着点微末生意糊口度日,谁料二十年后,女儿一家三口又遭大祸,只得去求仙长相救。”
“后来的事,想必您都知道。那位大人是来找我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报仇的,今日突然见他,我本做好了以死谢罪的准备,只求他放明心一条生路......”
明彰说到这里,又跪下给白辞霜磕了个头:“仙长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日后若有吩咐,赴汤蹈火,在所无辞!”
“不必如此,”白辞霜抬手将明彰扶起来,“你死劫已过,刚才的人不会再来找你,萱草心待明心百年之后我再收回,这桩交易就算完了。”
“告辞。”
说完,白辞霜抬手将院中狼藉复原,没有再听明彰一句话,飞身离开了明府。
“背信弃义之人你也救?”沉默了许久的烛灰出声。
白辞霜心里一松:“他虽然背信弃义,可救他并不是我们之间的交易,而是我和明心父母的。”
“烛灰,你想听个故事吗?”
“说吧。”烛灰抽了尾巴,大发慈悲道。
“好。”
明老爷逃亡出京的时候,路上鬼怪横行,妻子和儿子死在了金都,他带着才一岁的女儿好不容易逃到了祖籍风华城,父女俩从此相依为命。
十数年后,女儿明月染嫁给一个从陈家村来城里做工的护卫,第二年就生了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取名明心。
孙女的到来打散了笼罩明家许久的霾,明老爷一心照顾明心,干脆把家业交到了二人手里。
明心三岁,那时的风华城大鬼怪已死,百业复苏,城中人生活渐渐好了起来。
夫妻俩外出商讨布料生意,觉得分离太久心有不舍就带上了明心,一路上顺风顺水,快到风华城的时候发生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