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寒风吹着雪花冰晶,荡漾在清水竹畔,发出沙沙的轻响。
萧祈裹紧披风,脚步放得极轻,靴底踩在薄雪上,只留下浅浅的印子。霍长今入狱前塞给她的字条还揣在袖中,“清水竹畔,秘密行事”,可想起她如今身陷囹圄,生死未卜,她的心就像被冰锥扎着,又冷又疼。
竹畔的石亭里挂着一盏羊角灯笼,昏黄的光透过薄纱,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萧祈快步走过去,见是许青禾,她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盒,指尖攥得发白。
“殿下。” 许青禾见她来,立刻起身,声音带着未平的喘息,显然也是刚到没多久。
“许将军,你一人在此?霍家其他人怎么样了?” 萧祈上前一步,急切地问,目光扫过石亭四周。
“殿下放心,府中一切安好,只是小姐......”许青禾收住声音,将手中的木盒轻轻递过去:“小姐那日走前交代我,把这个给您。”
萧祈接过木盒,触手冰凉,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 —— 盒中静静躺着的,正是那枚鎏金的皇城军调令,龙纹在灯笼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公子已经到达冀州,冀州军可支援京州。”许青禾补充道。
萧祈指尖抚过调令,突然僵住,那日在重华宫,霍长今说此物暂时由她保管,言下之意——它很危险,那日她们去见了明王萧涣,让他借口去幽州调兵,又请了杨卓,麻烦他能盯着桓王府的动静,没想到霍长今还留了一手,早就让霍长宁离开了京州,她早就做好了自己被剥夺自由甚至生命的打算。
寒风卷起呜咽,萧祈的眼泪悄悄垂落:“原来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全身而退,哪怕现在有皇城军作为筹码,你也还是去了。”
“小姐说,请殿下,大局为重。” 许青禾的声音带着哽咽,“她不相信玉潇潇会随便给她证据,但这是一个机会。”
萧祈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震惊:“你是说…… 她故意让自己被抓?”
“是。” 许青禾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那日早朝之前,小姐就说她大概回不来了,只有她成了萧琰的‘猎物’,萧琰才会急着收网,才会暴露所有底牌。”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八万禁军给不了萧琰野心,所以她猜到萧琰肯定会盯上皇城军,所以派人去找了秦彻,然后找殿下汇合。”
萧祈攥紧调令,指节泛白,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又酸又胀。
所谓 “破局”,不过是以自己的生死为饵。霍长今赌的从来不是萧琰会手下留情,而是她布下的局,足以让萧琰无论如何都翻不了身。
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若那日皇帝没有中毒,萧琰的罪证被揭露,他必然反抗,届时,禁军和皇城军便是死战,而明王的幽州军和程滨的冀州军便是外援,至于雍州霍家军便是稳住西北边防以及乌明达的奴隶兵和西凉旧部可能发起的动乱,只要把住了京州和西州两个命脉,任萧琰怎么操控朝政都赢不了。
可是,出了意外,她被以谋逆之罪下狱,但棋局没有被打乱,萧琰控制不了皇城军定会逼问她皇城军调令的下落,她在狱中拖上一日,萧祈在外面便能有一日的喘息。
“秦彻现在何处?” 萧祈的声音有些发颤,但她心里清楚,此刻绝不能倒下,绝不能害怕。
“城外,召兵点将。”许青禾抬头看向萧祈,语气坚定,“只等殿下,一声令下。”
萧祈望着手中的皇城军调令,灯笼光映在她眼底,亮得惊人。
许青禾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殿下,自今日起,属下唯您是从。”
原本霍长今是留许青禾保护父母,如果出现意外,两位师父就接应他们离开,但是现在有皇后护着霍家,所以她的任务是——保护萧祈,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于霍长今而言,是顶顶重要的、可以豁出命都要护着的金枝玉叶。
卿以真心待我,赋我再生之命,我必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萧祈扶起许青禾,脸上的泪痕已干,看向许青禾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柔弱,留下的是无惧无畏,生死交托:“许将军,此局必破!”
霍长今的局,远比她想象的更周密:幽州军、冀州军、西州的牵制、皇城军的调令,还有护着霍家,护着她…… 每一步都算到了,唯独没算她自己能不能活着出来。
这连年的恩怨,数日的奔波,到头来,霍长今用自己的命给自己定下结局 —— 她可以死,但萧琰必须输,那些冤魂的公道必须讨回来,她的将士拼了命打下来的太平盛世,不能就这样碎了。
风又吹过竹林,雪粒子打在灯笼上,像是提醒她们该行动了。萧祈将调令紧紧揣进怀里,像是握住了最后一把火种。她抬头看向许青禾,“我父皇明日就能醒过来,萧琰派人控制了官道想要封锁消息,所以我们明日必须行动,否则长今......”
许青禾点点头:“公子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消息不可能会被完全封锁,现在只看小姐撑不撑得住了。”
“走,去找秦彻!”
夜色如墨,萧祈和许青禾从小路溜出,直奔城外。
看火把插满了土坡,橙红的光焰映着密密麻麻的士兵,甲胄碰撞声、兵器出鞘声混着北风,在旷野里织成一片肃杀。萧祈勒住马缰,远远就看见校场中央那个挺拔的身影 —— 秦彻一身玄色劲装,黑色玄甲屹立于寒风中,其腰间佩剑未拔,正低头看着案上的兵册,指尖划过名册上的名字,动作沉稳,气场强大。
“秦统领!”
秦彻听见马蹄声,抬头看来,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丝了然,上前行礼道:“公主殿下。”
萧祈翻身下马,许青禾立刻上前扶住她,一路疾驰,她的靴底沾满泥雪,披风下摆也被风刮得破损不堪。她没顾上整理仪容,直接亮出调令:“秦统领,皇城军调令在此。”
秦彻先是仔细看了一眼调令,随即抱拳行礼:“任凭殿下差遣。”
萧祈收起令牌,声音肃穆:“皇城军现有多少人?”
秦彻转头看了一眼士兵,语气平静却带着沉甸甸的压力:“两日时间,只召集了三万兵。” 他顿了顿,“皇城军常年在城外屯田,分散在各处,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聚齐这些人,已是极限。”
萧祈的心猛地一沉,她走到案前,看着兵册上潦草的数字,指尖微微发颤:“三万……”
禁军单是名册上就有八万,还掌控着京州城内的军械库,加之兵部的支持,单论兵器军械,皇城军就落了下风,更别说人数上的悬殊。
“京州驻军那边,我已让人传了消息。” 秦彻补充道,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但鉴于城防必要,能及时支援的最多五万。就算两边合兵,也才八万,和禁军硬碰硬,怕是会两败俱伤。”
许青禾站在一旁,听得手心冒汗。她想起霍长今在狱中的处境,忍不住开口:“秦统领,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要是再等下去,小姐她……”
“等不了了。” 萧祈突然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再等一日,长今就可能成了诏狱里的尸首。”
她抬头看向秦彻,眼神里满是恳切:“明日若萧琰有所行动,请秦统领立刻控制宫门,就算是死守,也要守到幽州军和冀州军赶来。”
“殿下放心,我等义不容辞。”秦彻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沉,又接着道,“宫外禁军我们可以牵制,若萧琰逼宫,宫内怎么办?”
萧祈早就料到他要问什么,语气淡定:“这个请秦统领放心,本宫自有打算,明日胜负何分,只能仰仗秦统领了。”
秦彻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又看了看校场上整装待发的士兵,沉默片刻,突然拔出腰间佩剑。剑刃在火把光下泛着冷光,他将剑鞘往案上一放,声音掷地有声:“既然殿下下定决心,皇城军便听令行事。”
他转身对着校场的士兵高声喊道:“弟兄们!明日一战,关乎皇城安危,关乎陛下安危!就算兵器不足,人数不够,我们也必须要守住这道防线!有没有信心?”
“有!” 三万士兵齐声呐喊,声音震得火把光都晃了晃,士气瞬间高涨起来。
“明日,烟火为信,有召必应!”
萧祈望着眼前的场景,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知道,这场仗很难打,甚至可能会输,但为了霍长今,为了那些还在等着公道的冤魂,她必须赌一把。
夜色渐深,北风更烈。萧祈和许青禾转身离开校场,马蹄声再次响起,朝着京州城的方向而去。校场上的火把依旧亮着,映着三万士兵挺拔的身影,他们就像一道道坚不可摧的屏障,等待着明日那场注定惨烈的战斗。
而萧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明日早朝,一定要护住霍长今,一定要等到援军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