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驾崩,举国同哀!”
短短三日,北辰国的天,彻底变了。
官方邸报如同雪片般飞往各州,确认了皇帝萧征驾崩的消息。同时宣告了新帝登基——皇后杨蘅若携年仅六岁的幼子萧凌继承大统。和安公主萧祈,受封为“平昭政长公主”,与新任太后杨蘅若共同摄政,辅佐幼帝。
不仅如此,各州官员的告哀文书、奔赴京州服丧的行程、甚至加盖了新帝玉玺和摄政长公主印信的正式公文,都已经散至天下。
这消息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雍州军府内掀起了惊涛骇浪。
更让众人意想不到的是,京州的信使竟堂而皇之地进入了雍州,送来的并非战书,而是一封加盖了摄政长公主印玺的亲笔信。信上的字迹,霍长今认得,确实是萧祈的。
信的内容并不长,核心意思却石破天惊:以平昭政长公主及朝廷的名义,正式邀请霍家军入京。信中明确提及霍臻夫妇之死,承诺“必予霍家一个交代”。
“交代?”霍霆第一个拍案而起,怒极反笑,“杨蘅若给的交代?她拿什么交代!拿她自己的命吗?这分明就是鸿门宴!想把我们骗进京州,一网打尽!”
霍斌眉头紧锁,沉吟道:“此事实在蹊跷。萧征死得突然,杨蘅若母子登基,萧祈摄政……这权力交接,未免太‘顺利’了些。萧和安……她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取得这般地位?这邀请,究竟是她的本意,还是杨蘅若借她之名设下的圈套?”
“当然是圈套!这种手段又不是第一次了!”霍长宁愤愤不平道。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霍长今。她此刻正拿着那封信,指尖微微泛白。信纸上的墨香似乎还带着一丝熟悉的、属于萧祈的清冷气息。
皇后?她的手段她领教过一次就够了,温柔刀,刀刀致命。她的承诺,可信吗?
可萧祈……
霍长今的心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炸。理智告诉她,霍霆和霍斌的怀疑合情合理,这极有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杨蘅若连下毒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用一个“交代”做诱饵,将霍家核心一举铲除,永绝后患,完全符合那个女人的作风。
但是……这是萧祈的邀请。是萧祈亲自写的信,用的是她摄政长公主的印玺。
萧祈入了京州,皇帝死了,而她……摄政了。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从那个看似被宠爱实则也被掌控的公主,一跃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长公主?这背后需要多少谋划,多少挣扎,甚至……多少鲜血?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霍长今的脑海——难道萧征的死,与萧祈有关?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她认识的萧祈,虽然聪慧倔强,有时甚至有些不顾后果的疯狂,但那是出于对她的维护,本质上,萧祈心底良善,绝非如此……弑父篡权之人。
可若非如此,眼前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权力斗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萧征不死,杨蘅若和萧祈如何能名正言顺地掌权?
霍长今感到一阵眩晕,错综复杂的信息和情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本就疲惫不堪的大脑更加混乱。
霍家其他人还在激烈争论。
“去?去了就是自投罗网!谁知道京州城里埋伏了多少刀斧手!”
“不去?难道就这么僵持着?仇人死了,我们连仇都没处报!这算什么?”
“萧征死了,可杨蘅若还活着!还有那些帮凶!”
“可现在事态有变,萧和安的邀请并非全然不可信,或许……或许真有转机?”
“转机?我看是死机!别忘了是谁给今丫头下的毒!”
是啊,仇人死了。
那个最大的仇人,逼死她父母的元凶,萧征,已经死了。
那日,知道第一次这个消息时,霍长今心中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反而是一片空茫。她积蓄了那么久的恨意,准备了那么久的复仇,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而现在,消息属实,萧祈却邀请她入京,要给她一个交代。她能给什么交代呢?人死不能复生,她们终究还是不能再并肩了。
可这请,她是应,还是不应?
这京州,她是去,还是不去?
去,可能万劫不复,将霍家最后的希望葬送。
不去,难道就这样与萧祈隔着千山万水,在猜忌和僵持中,让她独自面对京州的波谲云诡?难道父母的冤屈,就这样随着萧征的死,不明不白地揭过?
霍长今静静地听着众人的争论,目光再次落在那幅巨大的疆域图上。
北辰的万里山河,各州势力犬牙交错。京州剧变,影响的绝不仅仅是雍州和京州本身,整个天下的格局都将随之动荡。
霍家军是战是和,下一步走向,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主位的霍瑛,又扫过在场每一位将领,最后,目光与满脸焦急和反对的霍长宁对上。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不断上涌的腥甜感,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议事厅:
“我去。”
“不行!”霍长宁第一个跳起来,“阿姐!你不能去!绝对不行!那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那就是龙潭虎穴!这些东西必然都是陷阱!”
霍霆也猛地站起:“长今!你疯了?!你去不就是送死吗?!”
霍长今没有看霍霆,只是定定地看着霍长宁,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恐惧,也清楚他不想再失去一个亲人的心情,心中感到一片酸涩。她何尝不知道危险?可她更知道僵持下去的后果。
“我一人去,”她重复道,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足以代表我身后数万霍家军将士的态度。”
她转向众人,目光沉静:“此事若为假,我霍长今一条残命,死则死矣,但足以让天下人看清京州新朝的真面目,让我雍州将士同仇敌忾,这死,也算有价值。”
她顿了顿,眼眸微垂,声音低沉:“若此事为真……她们确有诚意给出交代,那么,是战是和,后续如何决断,你们…自行商议。”
毕竟……等我到了京州,估计……也就真要数着日子过了。
她体内的毒,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彻底落下。与其在雍州毫无意义地耗尽最后的时间,不如用这残存的生命,去为霍家,为死去的父母,搏一个明确的答案。无论是生路,还是死路。
可霍长今的慷慨赴死对于霍长宁来说堪比凌迟,他愣在原地,死死的攥紧拳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姐姐,仿佛在用眼神恳求她“留下来”。
霍长今不再看众人反应,对霍瑛微微颔首:“姑姑,我意已决。尽快安排吧。”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议事厅。背影依旧挺直,穿着那身紫金铠甲,却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一步一步,走向那迷雾重重、吉凶未卜的京州,走向她生命可能终结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