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不大,一只手就能轻松提起。
它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身躯被雨水浇得冰凉。要不是偶尔无意识地抽搐一下,和毛绒玩偶没两样。
原因显而易见。
叶文禹屏住呼吸,俯身遮挡雨水,颤巍巍伸手碰了一下。
指尖立马染上一抹刺目猩红,下一刻却又被雨水冲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幼兽前肢靠后的部位破开一个大洞,赫然绽开一片血肉淋漓的鲜红。
绒毛被烧得焦黑,皮肉向外翻卷,在大雨冲刷下仍在持续渗出细弱的血丝,宛如它那不断消逝的生命。
这伤口比原文的白虎要惨烈好几倍。
明明是威震四方的神君,此刻却连维持人形都做不到。就连原本威风凛凛的白虎真身,如今也萎缩成和奶猫没区别的幼崽。
迟烽究竟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完成任务,至于把命都拼上?
叶文禹心脏狠狠收缩,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不敢细想,挽起衣袖小心翼翼把它抱起。
小小的身躯躺在手中,体温若有似无,轻得像一片羽毛。
他屈起手臂,把小老虎揽进怀里。
想了想又解开衣襟,将那冰冷身躯贴紧自己滚烫的肌肤,再用衣物仔细掩好。
又湿又冷的小老虎跟长了毛的冰块似的,把叶文禹冻得打了个冷颤,他却始终没松手。
做完这一切,他才艰难站起身。
头好像更晕了。
他努力睁大眼,狠狠咬紧下唇,依靠这点刺痛保持清醒。
别的暂且不提,现在得先尽快找到避雨处。
再这样下去,死的可能就不止迟烽了。
他一手将小老虎护在怀里,另一手死死抠进泥石混杂的坑壁,挣扎着爬出深坑。
双脚刚一沾地,浑身又一阵脱力虚软,险些摔进泥泞之中。
他深深吸了口气,再度站稳。
拖着跪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他在滂沱大雨中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远,终于瞧见一个黑黝黝的山洞。
山洞很浅,洞口狭窄,只能勉强容纳半个人。在这躲雨,必须露大半身躯在外边。
再找找说不定有更合适的栖身处。但叶文禹体力已耗尽,恶劣的天气也不允许他挑三拣四。
他只能小心挪进去,背朝洞口蜷缩身躯,扯过几片宽大树叶堪堪遮一下风,小老虎则依旧牢牢护在怀里。
做完这一切,叶文禹一直紧绷的心神终于松懈下来。
只一瞬,他就感觉浑身疲惫涌上四肢,如席卷而来的浪涛般将他卷入海底。
最终,他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不知昏迷还是沉睡地失去了意识。
.
第二天清晨,叶文禹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雀鸟叫声吵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第一反应便是低头。
迟烽化作的小老虎依旧在沉睡,没有半点清醒的预兆。
好消息是,那道狰狞伤口已然凝固,没有继续恶化的现象。
叶文禹松了口气。
尝试动了动手臂,下一秒立刻咬紧牙关。
……好疼。而且,身体好烫。
一整夜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同时还得忍受风吹雨打,他果不其然发起了高烧。
还好没烧到意识不清醒的程度,尚且能活动。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僵硬的身躯,像个行动不便的老人一样缓缓起身。
刚站直,就发现身后好像坠着一片东西。
叶文禹:!!!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尾羽。
兴许是睡着后精神松懈,一时没捏住法诀,它就冒出来了。方才坐着,它铺在地面,这才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不过,也不是坏事。
尾羽足够宽大,估计昨晚无意中充当了一部分遮挡风雨……还有地毯的作用。
他无声掐诀,重新把尾羽收好,走出洞外拨开树叶瞧了眼天气。
狂风暴雨吹了一夜,现在的天空和昨夜完全是两个极端。如同被洗净一般,蓝得无比澄澈,几片白云悠悠挂在上边。
那么,接下来的剧情是……
他抱紧昏迷的小老虎,翻了翻原文。
被陵光重伤后,白虎跌跌撞撞逃往人界,半路遇到一个小孩。
那小孩是个热心肠,见他这么个仪表堂堂的公子哥满身鲜血、脸色煞白,立马就把人带回了家,也没顾得上分辨是不是好人。
白虎便一直在小孩家养伤,等差不多好全,才急匆匆赶回丹阙天。
“……”
叶文禹看了看怀里睡得沉沉的小老虎。
那小孩的确好心,不问三七二十一就救了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
但现在情况有变,他会救人,谁知会不会救动物?毕竟这可是没有动保法的古代世界。
万一这小孩特别封建,寻思不过是只畜生,压根不管它死活呢?
更何况……
若迟烽真是小猫还好说,可他是只老虎。这种危险生物,要不是知道壳子里有个活人,叶文禹自己也断断不敢碰。
区区一个普通人,真的能好好对待迟烽、助他疗伤吗?
总结下来就三个字:
不放心。
叶文禹抿紧双唇,眉头皱得能打结。
他冥思苦想半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清清嗓子,开口。
“系统,你先前说——”
“用户必须以协助扮演者为第一要务,对吧?”
.
迟烽感觉自己像一叶小舟,在昏沉的海面上无力飘荡。
时而被狂风卷起,时而被巨浪按下;好几次险些翻船,最终却又险之又险躲过灾难。
“宿主!……宿主!”
稚嫩的声音遥遥传来,听不真切,像隔了层厚厚屏障。
语调不复往日欢脱,满是焦急。
“……能听见吗?”
“喂,快应一声呀!”
“宿主!”
“——你,你不要死!”
一声比一声大。
喊到最后,那道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迟烽艰难地张了张嘴。
“……别吵。我还……有气。”
气若游丝,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系统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打嗝。
“你干嘛吓我!——嗝,坏宿主……我,嗝,我不要理你了!”
“好了好了,我的错。”
迟烽被它哭得耳膜疼,毫不走心地随口道了句歉。
系统却当了真,哭声渐弱,到最后只剩轻轻的啜泣。
没了恼人的噪音,他勉强缓缓睁眼,打量四周。
自己被安置在一张铺得极厚的软榻上。
绒褥边角打了补丁,看得出很旧,却洗得发白,十分干净。褥子叠了好几层,垫在身下暖和得让人几乎陷进去。
再抬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小屋。
木架上药柜井井有条,瓶瓶罐罐罗列整齐,最底层摆了好几个大纸包。空气中飘着淡淡药草味,有点苦,却不难闻。
床边窗棂半开,外面似乎是个小院。
能隐约看见种了不少说不出名字的植物,却听不见人声,安静得很。阳光从窗外倾斜而入,光柱中细小尘埃缓缓浮动,身躯被晒得暖洋洋发烫。
最后,他望向自己。
和记忆中最后一幕相同,他没能维持人形,成了一只靠四条腿爬的幼虎。
身上伤口倒是被仔细处理过,以一块旧布充当绷带,系得干净利落。
“系统。”
他咳了一声。
“我昏迷后,发生了什么?”
系统还在气他,凶巴巴道:“别问我,问你自己!”
见迟烽满脸疑惑,它又有些后悔,硬邦邦地解释道。
“我们系统只是发布任务、管理随身空间或是与主神联络的渠道,类似游戏面板,不是扮演者的外挂。平时想获取外界信息,必须依赖于宿主自身——也就是说,我只能通过你的眼睛去看,通过你的耳朵去听。你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
“宿主陷入昏迷,我的所有权限也一并被封锁。你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又怎么告诉你?”
迟烽当了好多年主神员工,这事倒还真是第一次听。
因为他从未试过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他并不介意一直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充当系统的眼睛耳朵。
如果对方是个人,那多少还能带给他一点危机感,但系统不过是个非生命体。
所谓的情绪和性格,都是主神创造时设定好的罢了。
……这么说,他大概知道系统气得大哭的原因了。
如果某天他忽然被害得又瞎又聋,那肯定也是必须向罪魁祸首讨回公道的。
“是我的错,连累你了。”
迟烽真心实意地道歉。
“不好意思。”
“哼,这次就原谅你啦,下不为例哦。”
系统很好哄,傲娇地哼了一声便落到他眼前。
“……咳咳,那什么。我听主神说过,有些扮演者会有雷点,我们系统挑任务时都要注意避雷。但宿主,我看你收到剧情时也没什么反应啊,怎么跟陵光一打起来就情绪失控了呢?”
迟烽眨了眨眼,面不改色。
“失控?没啊。我只是刚获得这个身体,一时没掌握好原主的技能,又低估陵光的武力值罢了。”
“是这样吗?”
系统将信将疑。
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主要是迟烽实在太优秀了。
他圆满完成的任务,已经多达三位数。
三位数是什么概念?
整个重生部门加起来有几千名员工,男女老少、国家人种各异,能做到这一点的不超过十位。
很多人得知自己被选中成为扮演者,一开始都是满怀信心,十分期待。
但完成第一个任务后,就有将近一半人向主神请辞。
体验他人的命运、在举目无亲的世界生活,少则几天、多则几年;遇到修仙这一类长生世界观,更是有可能得呆个几百年……
黄粱一梦,经历过波澜壮阔的人生后重回平庸现实,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有些心智脆弱的扮演者,甚至还没退出任务世界,就已经疯得神志失常……
在上岗前,系统不知听说了多少个这样的故事。
第一次见迟烽时,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沉默寡言,漠然冷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系统有些不忍,觉得这位宿主恐怕干不了多久也得疯。
可惜挑人是主神负责的,它无能为力。
没想到现实中冷漠寡言的少年,竟然在任务世界中如鱼得水。没过多久就展露锋芒,成了重生部门一员大将。
无论交给他的是什么任务,他都能圆满完成。无论原主性格有多古怪,他都能完美扮演。
它从来没见过迟烽失手。
这样的迟烽……
会犯他自己说的那几个低级错误?
“好了,别担心,下次我会注意。”
迟烽轻描淡写地结束话题,话锋一转。
“原文白虎被凡人搭救,这里就是他家?”
关于世界观或者剧情这类设定,系统的了解当然比宿主更详细。
听迟烽这么问,它连忙翻了翻信息。
“咦?好像不是。原剧情那好心小孩是猎户的儿子,这里——”
更像药馆。
它话未说完,木门便被吱呀一声推开。
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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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奖竞猜:小叶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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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论协助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