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琰从厢房出去后就一直待在书房里,到了晚膳时间他才再次出现。
饭桌上,两人各自埋头吃饭,彼此间没有任何的语言与眼神交流,仿佛是两个互不相识的人。
叶长赢正举箸夹菜,上菜的丫头却不小心将菜汤撒到了她身上。
“毛手毛脚的,连个汤都端不稳,还不快收拾了!”温时琰见状呵斥道。
侍女一面喊着“奴婢该死”,一面掏出手帕替叶长育擦拭。
“你下去吧。”叶长赢拿过她手里的手帕说。
侍女嘴上应着,却不急着出去,又掏出一个手帕,佯装在叶长赢身上擦拭了几下,便将那手帕往叶长赢手里塞。
叶长赢原先以撒汤只是侍女的无心之失,见对方的这个举动,她便立马意识到了什么,将侍女递来的手帕握在手中,趁人不备将其塞进衣袖里。
站起身来道:“我去换身衣裳。”
进了厢房后趁小月去取衣裳之际,叶长赢便立马掏出衣袖里的手帕,打开便发现一张纸。
上面写着:“明日辰时,西角门,已替你备好了马匹。”
见小月已经取了衣裳回来,叶长赢迅速将纸张塞进桌上的书本里。
晚上趁四下无人时她才将那纸张拿出来,放到烛火上烧毁了。
次日,叶长赢如往常一般去给元氏请安。
问完安她便出来了,可她并没急着回西院,而是带着小月去园子里赏花。
夜间下了雨,清晨还是雾蒙蒙的,园里的草木上还有未干的雨水。
在园中待了一会儿,叶长赢借口说冷,带着小月回去了。
可到了半路她却突然停下来,神色慌张道:“遭了,我的一只耳坠不见了。奇怪了,方才从母后那里出来时都还在的……这可是母亲出嫁时给我的,丢了可怎么办呐!”
“夫人莫急,奴婢这就去寻找,一定给你找回来。”小月连忙安慰她道。
“是了,”叶长赢说,“定是落在园子里头了,你快去那里找找,若是找不到,就多叫几个人,细细地找。”
小月应声转身朝园子走去了,见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叶长赢立马转身快步朝西角门走去。
走到西角门,果然看到一辆马车停在这里,马车旁站着一名驭手,叶长赢与他对视后就立马爬上了马车。
马车飞快朝前驶去,叶长赢见马车内已为她准备了一套素净的衣裳,她扯下头上的发饰,换了衣服。
马车一路狂奔,很快便来到了城门口。
周如攸算准了时间,让叶长赢在城门开放时能抵达城门口。
叶长赢坐在马车内,能感受到周围吵吵嚷嚷的声音,出城的人大概很多。
马车停了片刻,便缓缓向前驶去。
没过多久,便又停了下来。
叶长赢撩开帷幕,见自己已经身处丹阳城外了。叶长赢激动地跳下马车,不过她的神经仍然紧绷着。
驭手牵来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将缰绳连同一个包袱递给叶长赢,打开包袱见里头全是银钱。
叶长赢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暖意,她看了眼远处已经瞧不见的黎国府,对驭手说:“替我感谢如攸姑娘。”
“公主快走吧。”驭手催促她道。
叶长赢点了点头便翻身上马,一人一马便渐渐驶离了丹阳城。
与此同时,小月在园子里寻找叶长赢掉落的耳坠子,她将她们去过的每一处草丛都仔细翻了一遍,却是一无所获。
她只好叫上几个人将她们早上的所过之处都找了一遍,却哪里有耳坠的影子。
小月沮丧地回到西院,正要将此事告知叶长赢,却发现叶长并不在西院。问了西院的仆妇,得知叶长赢没有回来过。
小月心下有些慌了,但心想,她可能是自己跑去找耳坠了,便带上几个仆妇,分兵几路去寻。
可不仅找了早上去过的地方,连她平日去的地方也找了,却是不见叶长赢的半个人影。
小月早就慌乱不已了,但她还心存一丝侥幸,想她会不会是在府上迷路了。
于是派了几个人去府上寻找,自己则跑去禀告温时琰。
温时琰一听叶长赢不见的消息,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问:“她几时不见的?”
小月将大致的情况与他说了,温时琰便立马命人封锁城门,自己换了装束便命人牵来马匹,提剑便出门了。
“阿琰!”温时琰正要翻身上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
“你来做甚?”见来者是周如攸,他便疑惑地问道。
“她一心要走。你何必再去寻她?她一个亡国公主,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因为一路跑过来,周如攸微微有些喘息。
“我倒不是害怕她会对黎国造成什么不利的事,只因她是我的妻,我决不能让她走了。”温时琰道。
“你视她为妻,她却未必将你放在心上。”周如攸急切道。
温时琰没有理会她,她便更加急了,道:“她的心不在这里,你就算再次把她寻回来,她也还会再逃跑的。”
“你不必多言了。”温时琰语气坚决道。
“可是她亲口跟我说她心里从来就没有你,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她还说…”见温时琰的脸色阴沉下来,周如攸便慌了,连忙拉住他的衣袖,停顿了下才说:
“她在这府上永远都不会快乐,她要的是外面的自由,而不是在府上做一个……”
“她几时跟你说的这些话?”温时琰打断周如攸的话,眼中的寒芒不禁令周如攸浑身一颤。
她鼓起勇气说:“是国母怕她在府中孤寂,是故让我陪她聊聊天。在交谈中她与我说的,我当时只道她思家成疾,又怎会料到她又动了逃跑的念头?”
听了她的话,温时琰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从前觉得你最会明辨是非、通情达理。你如今怎么竟这般糊涂了?”
“对!我是糊涂了。”周如攸情绪激动起来道,“可我才该是你的妻啊!我是帮她逃跑了,可那是她跪下来求我的。”
温时琰微微一怔,随即说:“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可知自己也难辞其咎?此事牵扯涉广你又不是不知,你怎的如此不知轻重?你如此任性妄为,不仅是在害你自己,也会害了你的父亲。”
说罢便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周如攸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喃喃道:“我以为你我皆知彼此的心意,到头来却是我一厢情愿了。”
叶长赢纵马狂奔了一路,到了傍晚已是精疲力尽,饥肠辘辘。
眼见天色将黑,她便找了一处逆旅歇下。
房屋虽破,但总算有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了。
睡前她点着烛火将地图看了一遍,规划好明天的路线她才躺到床上。
因为太过疲惫,躺到床上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耳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叶长赢立时从床上惊坐而起,摸出枕下的匕首,喝斥道:“什么人?”
她看到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破窗而去,叶长赢被惊出一身冷汗,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半天才敢起身去点灯。
房间亮了,叶长赢的胆子也大了一些,她四处查看,见房门完好无损,只是窗牖的木架早被折掉了。
店家只简单在里侧糊上了一层油纸,以致叶长赢睡前虽仔细将屋子检查了一遍,却没有发现窗牖的异常。
夜贼在屋外轻轻用手指一戳,那油纸便可被戳破,进入屋内便是轻而易举之事了。
叶长赢站在窗前骂店主黑心,收了她那么多银钱,却让她住这样的破屋子。
还好她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夜贼费尽心思爬进来却发现……
遭了!
银钱!
叶长赢此时才想起周如攸赠给自己的那些银钱,连忙跑回去查看。
却哪里还有什么银钱?那些银钱连同那个包裹一起消失不见了。
没有这些银钱,她后面的行程就变得更加艰难了,叶长赢坐在床上不禁惆怅起来。
次日,叶长赢当掉身上的镯子,买了些干粮带在身上便骑马出发了。
历经数日,叶长赢终于越过了东州的边界。
叶长赢难掩兴奋的心情,历时半年多,她终于逃离了那座压抑无比的黎国府。
经过这几日的奔波,人和马都已疲惫不堪了,叶长赢便将马牵至河边,让马儿饮了水就让它在河北吃草。
她则坐在草地上,拿出干粮来吃。
从地图上来看,她此时已经越过黎国的边界,踏入了北蜀国领土。
这是一处无边无际的草原,因为是金秋时节,草原早没了生机盎然的那片绿色。却是披上了一副更加耀眼的金色。
叶长赢觉得身处此地,连呼吸都变得自由了。
正值中午,阳光不燥也不热,只暖洋洋地照在人身上。
叶长赢躺在草地上,很快便阖上了双眼。
迷迷糊糊间,竟感觉自己睡在了柔软舒适的床上。
正酣睡间,耳边突然响起“嗒嗒”的马蹄声,叶长赢瞬间被惊醒。
她从地上爬起来查看情况,只见一队人马从远处向这边疾驰而来。
虽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冲她而来的,但叶长赢心知倘若碰上他们,必定会麻烦。
所以她快速骑上马朝着他们的反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