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栏之外[刑侦] 第5章 玻璃子宫（四）

“……谢谢。”源野垂着眼不去看对方，淡定的神情下是实则正在天人交战的大脑，内心思绪翻涌如浪狂澜奔腾，想不明白霍霁霄的举动——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位是……”

霍霁霄从一开始便坐在这里，其他人早就好奇他是谁了，见对方和源野互动熟稔，有的人按耐不住问出声。

源野把盒饭推开，只打开了袋子，用筷子夹了一块西瓜放进嘴里，市局饭堂每天供应的当季水果都很新鲜，西瓜多汁又甜，让源野的心情稍微愉悦了一些。

“公安部调任过来的专家。”

似乎是没想到源野愿意主动介绍自己，霍霁霄的眼底难得地染上一层浅浅的笑意：“各位好，我是霍霁霄，未来一年将与诸位共事，请多指教。”

“去年滇省多国联合打拐行动的那位专家吗？”

“久仰大名啊！早就在内网看到过表彰了，没想到霍专家真人长这么帅。”

源野“啪”地放下筷子，愤愤道：“平时也没见你们这么积极给我多吹两个彩虹屁。”他站起身，打开投影仪，屏幕上出现了早上刚拍下的现场照片，“行了，都边吃边听我说。”

“今天凌晨四点十八分，接到三位在镜湖钓鱼的市民报案，镜湖景区派出所的同事出警，到达现场后，确认现场发现了一袋尸体组织；四点三十分，正式以刑事案件上报市局。法医现场初步尸检，确认死者是一名女性，年龄在20-30岁，右脚前脚掌缺失，应是生前早年被利器所伤，这也是目前唯一已知的较明显表征——谭姐，你顺着这条线索倒查近十年我市有没有相符合的残疾人登记，还有近五年的失踪人口，看看有没有特征对得上的；

死者生前刚分娩结束，现场还发现了尚未剪断脐带的完整婴儿尸体，不排除是胎位不正难产，导致胎儿缺氧死亡，并被外力暴力拉出产道，致右腿髋关节断裂；目前技术科的指纹对比没有在指纹库中发现死者的指纹，现场也没有任何能证明死者身份的证件和物品。”

源野按下遥控器，切换到下一张照片，“这是现场发现的装尸块的塑料袋，一共分装了五小袋，外面再套一个大的，袋口用细尼龙绳扎紧，原本应该还绑着石头之类的负重物，不排除是水流里的杂物把尼龙绳切断了；

发现尸袋的位置是一个人流较多的区域，镜湖公园能通车的入口只有一个，凶手几乎没有可能避开人群以不开车的方式进入抛尸，最大的可能性是凶手在燕江某水域抛尸，夏季雨水多江水水涨，将尸袋冲到了镜湖里。”

“源副，虽然最近确实雨多水涨，但燕江在燕北市内的这一段水域并不算湍急，而且燕江分流向镜湖的分支非常窄，如果尼龙绳断了，没了负重的东西，尸袋应该很容易在还没被冲到镜湖的时候就被其他人钓起来，或者冲到岸边被发现了，再不济也应该是被冲向东边下游，所以有没有可能抛尸的位置本身就在离分支不远的地方——”

说话的是一位留着寸头的青年，叫丁一泓，他用平板将燕北市地图投屏到屏幕上：“——你们看，燕江流向镜湖的位置是有个Y字形的岔口的。”

源野点开了屏幕的画图功能，用手指在地图上标了一个圆圈，圈出了一小段燕江分岔前的干流：“小丁，花朵，联系交警，调出这一片三天内的所有道路监控，看是否有可疑车辆往江边开……以防万一，把三天内镜湖公园景区门口和尸袋位置的监控也一起看一下；石磊，你带着其他人下午到江两岸的这段居民区走访一下，尤其是靠分支这一侧江岸，一些天眼拍不到的小路上有没有人看到过可疑车辆；姜之喻，下午你和我去一趟西郊。”

“好了，各位，散会干活吧。”

众人纷纷起身，收拾各自的“残羹剩饭”离开会议室。

源野关了投屏，三两下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正犹豫着这饭是拿回办公室吃完再去西郊，还是去西郊的路上在车上吃，一直坐在位置上没挪动的霍霁霄伸手拉住了他的小臂，生生截断了他离去的步伐。

“你一个上午都没吃饭，先吃完再工作吧。”

“你怎么知道我一个上午都没吃？”

源野话刚问完就觉得自己是在白问，他还能怎么知道，肯定是姜之喻在霍霁霄面前说漏嘴了，他瞪了一眼还在门口等他出来的姜之喻，后者很有眼色地留了一句“我去车里等你”便溜之大吉。

默默地在心里给姜之喻记上了一笔，源野不自在地将手臂从霍霁霄手里挣脱开：“没事，一会儿姜之喻开车，我在路上吃。”

“对身体不好。”

“……”

源野想不明白在路上吃对身体有哪里不好，但突然有些庆幸自己从小身体硬朗，每回陪老妈去看中医把脉都是脉象壮如牛，如果他有个什么低血糖之类的毛病，霍霁霄现在这个状态怕不是能在他晕倒前时刻准备着将他拦腰抱起。

不对，自己在想什么抱不抱的？

两个大男人没事抱什么抱！

“我……”

“你不想听听我对这个案子的看法吗？”

此话一出，对源野是一击绝杀。

不论如何，源野都不得不承认霍霁霄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专家，尤其是在人口走失拐卖等特殊案件领域，国内年轻一代的刑侦警察中，霍霁霄是佼佼者般的存在，他对这起分尸案的看法说不定会给自己带来新的侦查思路。

霍霁霄并不催促源野马上做决定，他身体后仰靠着椅背，肩膀舒展，两只手臂放松地搭在椅子把手上，头微微仰起看着对方犹豫不决的样子，那双浑浊的蓝色瞳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坐下边吃边听我说吧。”

既然有了台阶，哪有不下的道理，智者从不为一己私欲影响大局。

源野带着自恋的心态对自己的宏大格局暗自感到满意，他好整以暇地重新坐下，打开了牛肉满得快要溢出的饭盒，清了清嗓子道：“请说。”

“多数已婚已育女性受害者的凶案嫌疑人，都是她们最亲近的伴侣：丈夫、情人或男朋友，所以在以往的侦查过程中，伴侣通常是首要调查对象。什么样的伴侣，会对受害者怀有如此深切的恨意，甚至迁怒于自己刚降生就殒命的孩子？客观来说，残疾人的生育条件常处于弱势。一位历经艰辛万苦才得以怀孕的残疾女性，她的家庭对这个孩子的期待与珍视理应极高。哪怕孩子不幸夭折，遗体也不应该和被残忍分尸的母亲一起被弃置于冰冷的河水中。所以凶手有可能并不是伴侣，我建议把重点放在受害者的身份上，并且留意死者与婴儿的DNA亲子结果——这个工作我想法医应该不会忘记去做。”

留意死者与孩子DNA亲子结果的建议过于惊悚，以至于细思恐极，源野往嘴里塞白米饭的动作顿住：“DNA亲子结果？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霍霁霄觉得源野震惊后还不忘接着给自己嘴里送饭的样子实在太有趣，忍不住抬手挡了挡微微上扬的嘴角：“我想我们想的是同一个意思，不过这只是我的经验之谈。”言下之意是一切还得看法医的DNA结果。

“为什么不可能是正好碰到了一个极度变态残忍的凶手？”

“那被分尸的就不应该只有母亲了，从现场的照片来看，孩子的尸体非常完整。”

源野喃喃自语：“所以分尸其实只是为了方便抛尸。”

“刚出生的婴儿这么小，根本没有必要再做多余的工作浪费时间，争分夺秒地清理掉尸体和现场才是最终目的。”

源野咽下一大口饭菜：“刚才开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出来？”

“领导说话的时候插嘴不太好，而且你已经让人去查了。”

“……”

这男人在说哪门子鬼话？

霍霁霄的警衔明明比他还高，到底谁是谁领导啊？

看着源野两颊包着食物鼓起，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话而憋红了脸，霍霁霄还是好心地放了他一马，点到为止：“我先走了，还有许多行李需要回家收拾。”

源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霍霁霄是一个刚结束长途飞行奔波的人，F国到燕北要飞行十个小时，而对方又是下了飞机就直奔市局，中间大概是根本没有休息过。

他瞥了一眼霍霁霄，虽然他看起来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疲惫的神色，但眼睛里已经有血丝，像熬了一宿没睡的人。

“嗯。”

源野也说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觉得饭盒里的饭菜都没有这么美味了，天知道他平时有多爱吃市局食堂，且从不挑食。

他低下头用筷子扒拉着饭盒里的米饭，盘算着等霍霁霄走了之后就不吃了，将剩下的饭菜收拾打包起来，离开市局前给门卫大爷养的看门狗大黑送去加餐，总归是不能浪费了，给大黑也尝尝公安部同志打的饭。

霍霁霄起身，拉出放在桌面下的行李箱，径直走向门口，会议室里霎时只有行李箱滚轮滑动的声音。指尖触到冰凉的门把手时，霍霁霄的身形定住，沉默片刻，他终究还是转过身，视线落在小口嚼着米饭粒的人身上：“源野。”

“嗯？”

这声轻呼像一颗投进平静水面的小石子，突兀地砸进了源野原本飘忽的思绪，他下意识抬起头。

时间的流逝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世界只剩下霍霁霄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嗡嗡作响。

“刚才忘了说，”霍霁霄的声音压得低沉，“好久不见。”他的目光在源野脸上停留了一瞬，才继续道，“明天之后，我们大概就能常常见面了。”

霍霁霄：能常常见到哥有没有很开心（叼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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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玻璃子宫（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