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栏之外[刑侦] 第27章 缄默法则（二）

源野想了想，决定道：“路上的服务区停一停，我们在服务区吃。”

霍霁霄：“好。”

先吃饭再去工作，看来现场还算是人类能接受的程度。花朵和姜之喻瞬间把心放回肚子里。

因为没有与河东县公安和丹桂村派出所民警接触过，源野暂时不知道对方都是什么行事作风，为了避免对方过于热情地招待他们，提前在服务区吃了饭再过去是一个更省心省事的选择。

源野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案情通报，他打算在路上就把情况和大家同步。

“案子是丹桂村的派出所先接到报案的。出警后发现不是意外，是命案，于是往上报给了东河县公安。县里民警到现场后发现情况很恶劣，可惜他们那边没有合适的法医和技术力量，所以继续上报到市局，最后案子分到我们一大队。”

他说话的同时，车内的闲散气氛渐渐收敛，花朵原本在伸懒腰，也跟着正襟危坐起来。

源野继续：“除了我们四个，法医科的钱主任也已经在路上了。根据东河县公安给的信息，报案人是丹桂村的五个刚放暑假的小学生，他们结伴上山摘野果子，在半山腰发现了一具女尸。尸体目前已经被运到县城的三甲医院，钱主任会直接去县城医院做尸检，另外，尸源还无法确定。”

“为什么无法确定尸源？”花朵皱了下眉，下意识追问。

源野：“因为尸体已经被破坏得非常严重，面部特征无法辨认，身上也没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证件和物品。没有比对信息，东河县公安暂时没法确认死者是谁。”

姜之喻：“又是尸源成谜的案子。”

花朵：“又是？”

“代孕案最开始发现尸体的时候也是尸源成谜。”

花朵抓抓下巴，若有所思：“最近燕北的治安不会真的是有什么问题吧？”

霍霁霄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眉心微微一蹙，忽然开口问：“燕北的治安有问题是什么意思？”

花朵忍不住笑了，把姜之喻昨晚在夜市被扒手偷了手机壳和身份证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还不忘补一句：“霍老师，这也可能纯粹只是喻哥个人人品问题而已。”

后排的姜之喻不服气：“能不能别老提！再说了，不就是身份证嘛，我今天已经去补办了。”

霍霁霄挑了下眉，余光落在源野身上，语气带着几分认真：“这次到丹桂村出差，住招待所要是登记身份证，姜之喻没证件，岂不是住不进去？”

源野正翻看着手机上的信息，闻言抬起头，嘴角勾起一点笑意，故意调侃：“那就让他去派出所应付一下，咱们努力，一两天把案子破了就能回燕北，不至于拖太久。”

“一两天破案？”姜之喻气得直翻白眼，“源野，你这是不把法医和技术科放眼里吧？等检验报告出来少说也得三四天，你这话让钱主任听见，他能当场骂你不尊重专业。”

花朵回呛：“喻哥，你这话是在灭自己威风啊，怎么，我们刑侦一队的专业能力还不足以在英明神武的源副队长的带领下，以雷霆万钧之势在四十八小时内破案吗？”

姜之喻：“……”

中途路过高速服务区，四人在餐厅里简单吃了顿午饭。餐厅里人声嘈杂，多是来往的司机和旅客，空气里弥漫着炸串和速食泡面的味道，几人点了快餐，随意填饱肚子。

花朵嫌饭菜难吃，但一想到一会儿工作之后，今天的晚饭还不知道几点才能有下落，只好认命地用力咀嚼吞咽下去：“这预制菜的水平还不如我在家随便炒个蛋炒饭。”

姜之喻拿着一次性筷子和她斗嘴，闹得源野忍不住出声压场：“吃饭都能吵，你们俩能不能省点心。”

结果话音刚落，他也被拖下水，三人争论起到底谁的套餐最难吃。

吃完午饭，又开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终于驶入了丹桂村村口。

丹桂村地处丘陵，四周皆是连绵的山包。进入村子之前，路边果树成片，柿子、枇杷、野李子目之可及，果树长得枝叶繁茂，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泥土味和淡淡的果香。

案发地点在半山腰上，此时已经被拉起了警戒线，黄条在风中猎猎作响，泥土地上留着被抬走的尸体印痕，形状清晰，四周散落着枯枝败叶。

这两天断断续续下过雨，泥土仍旧潮湿，鞋底一踩上去就会陷进去，溅起黑褐色的泥点。

源野的马丁靴鞋底粘上了潮湿的落叶，走起路来有些打滑，好在他反应敏捷，在右脚打滑的瞬间就扶住了旁边的树干。正低头想要看看鞋底沾上的叶子，却看到了旁边伸过来想要搀扶的手。

源野顺着手看向手的主人。

霍霁霄收回了手：“注意脚下。”

几名穿着警服的东河县公安站在现场外围，神情凝重。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刑警，身材壮实，皮肤晒得黝黑，额头上有几道深深的抬头纹。见市局的人到了，他快步迎上来，伸出手：“郑海林，东河县刑警队队长。”

源野上前握手：“源野，市局刑侦支队一大队副队，”接着手一摆示意了一下身边三人，“花朵和姜之喻，这位是公安部临时调配到市局的专家，霍霁霄。”

一旁还有个年纪更大的村所民警，胡子拉碴，但眼神透着老练和疲态：“王国忠，丹桂村派出所的，我是第一时间接警的。”

简单寒暄后，源野开门见山：“王所，报案的经过麻烦您再说一遍。”

王国忠点点头，声音沙哑：“昨天上午，五个小学生相约上山摘果子。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发现泥地里有一具趴着的尸体，都被吓得不轻，跑回村里找家里大人报了警。我和所里几位同事立刻上山，确认是命案，就往县局报了。”

霍霁霄：“尸体当时的情况呢？”

“面部损毁严重，非常难以辨认面容……其实，整具尸体都挺惨不忍睹的。尸体的衣服湿透烂了，身上也没发现证件。”王国忠叹着气摇头，“我们怕尸体腐坏得更厉害，就按程序报给县局处理。”

郑海林补充道：“尸体已经送到县城三甲医院，等市局来的法医做尸检后再看结果。村里我们也走访了一圈，暂时没人能对上失踪人口。”

源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们先看看现场，法医科钱主任应该也快到医院了。”

……

几人分散开来，陆续朝警戒线附近走去。

山腰处的林木并不算密，但杂草丛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雨后潮腥味。地面坑洼不平，雨水冲刷过的痕迹清晰可见，长满青苔的石头下，几只被惊动的小虫从泥土里爬出来，又迅速钻回。

源野蹲在尸体原本被发现的泥坑边，目光凝在中间那片略显突兀的干土上。丹桂村已经连续下了两天雨了，周围的泥土都非常湿润，只有泥坑中间的这一块尚且还算干燥。

他戴上了手套，抠了点泥土在指尖捻了捻，眉头微微皱起：“中间这块泥土相对干燥，颜色也浅一些，跟周围的泥差别挺大。”

霍霁霄原本在不远处绕着观察地形，听见动静，也走了过来，顺势蹲下：“这具尸体抛在这里的时间，至少在下雨之前。”

“尸体在这里已经超过两天了，”源野抬起手，把手指上的泥点随意弹开，“否则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干湿分区，还有——”

他往前一点，拨开了一层厚厚的残叶，里面的泥土甚至带着明显的堆砌感。

“这才刚夏天，林子里的落叶不该这么多，这里的枯枝残叶是特地收集过来的，凶手用来掩盖尸体。”

源野抬头问：“尸体旁的泥土，有没有被技术科带回去化验？”

郑海林立刻点头：“带了，钱法医特地叮嘱过，说这种细节能看出不少东西。”

源野“嗯”了一声，眼神若有所思。

另一边，姜之喻和花朵一前一后，顺着山坡左右两个方向往下走。走在右边的花朵忽然在一块巨石边停了下来，她蹲下仔细查看了一番，指着泥地上一道浅浅的痕迹喊道：“源副！你们过来看看。”

源野和霍霁霄对视一眼，快步走过去。

巨石旁的湿泥上留有一小段模糊的车辙印，因为巨石挡住了部分雨水，泥土被冲刷得并不彻底，印痕虽不完整，但仍能分辨出轮胎的纹路。

“这位置……”源野眯了眯眼，“像是车辆在这里调过头，或者停过一会儿。”

“凶手可能用车子运尸上山。”霍霁霄低声道。

源野点头，回头招呼了技术人员：“把这段车辙印提取下来，能保存多少是多少。”

技术员立刻应声，掏出工具开始操作。

花朵又在石头边蹲了蹲，忽然用镊子夹起一截半埋在泥里的纤维：“衣物碎片，浅色的，像是棉布料。”

“别动，收起来，让实验室比对纤维来源。”源野立刻接着吩咐，又像是想起什么，“郑队，尸体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的？”

郑海林回想道：“白色的衬衫，浅蓝色的裙子，脚上的皮鞋就剩下一只了。”顿了顿，有些懊恼又有些佩服，“我们还是经验不足，很多工作做得不够到位，要不是你们来了，这一块地方我们当时都没搜查到。”

源野摆摆手：“半山腰抛尸，凶手的逃跑路线无外乎就是上下左右。若是在案发点找不到线索，以此为圆心扩大搜山范围，山再大，范围总有限，凶手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把尸体抬上来，总会留下点痕迹。”

说话间，山风吹过，远处的乌云有压顶之势，警戒线和临时撑起的遮雨棚被吹得哗哗响，山间的空气凝滞压抑。

源野抬头环顾四周，目光停在林子深处，意有所指：“这个凶手……应该不熟悉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