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心之海 第24章 另起炉灶

洛朗的天气逐渐晴朗，自从上次我和古鸢见面之后，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虽然这期间我们没有再联系，但曾经对我避而不及的猎头公司的那群人突然像换了副面孔，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频繁骚扰我，甚至由于我已经不在菲奥娜任职，他们骚扰我的时候更加不加以节制。

“啧，真烦。”我轻叹了一声，将一位连续三十天，每天至少给我发十条以上消息的菲奥娜对手公司人事的消息设置了免打扰。综合这些人的反应来看，江之源和我之间的误会应该在古鸢的努力下，解除的差不多了。

洛朗的天气变化很极端，早已不似之前那般严寒。现在的洛朗四处都弥漫着一股抽芽的春之息。春天既是新生的季节，更是躁动的季节，是抑郁症高发的季节。春和景明会掩盖万物向新时，那些隐藏的无法新生的人的不安。零为我在阳台搭好了喝茶的法式复古风的桌椅。我趁着今天天气不错，便准备到阳台上休息一会儿，享受洛朗短暂易逝的春天。结果现实总是不让人省心，手机不停弹出的消息框打扰了我的兴致。

“在您最需要帮助时对您避之不及，现在却又在您和江家之间的误会之后再频繁骚扰您，这些人确实令人心生厌恶，林薇小姐。”一阵平静淡漠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回头看见零端着托盘向我缓缓走来。托盘里是零刚刚为我烤制好的红茶麦芬甜点和经由他无可挑剔的沏茶技术而诞生的大吉岭茶。

他优雅地端起茶壶，向我那海淘来的精致茶杯中斟满茶水。我对零说了声谢谢，便端起茶杯，仔细品尝由零这位风度翩翩身姿完美的管家沏出来的茶。

“完美。”我夸赞道，接着便将茶杯轻轻放下，看着零冰蓝色的眼睛，真诚夸赞道。零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注视着我，微风吹动他银白色的头发，无可挑剔的肌理在春光的照射下闪烁淡然的光泽。

这一个月我没有进行工作上的事务，而是给自己放了个假。这期间我去听音乐会，去看舞剧，去参加行业协会沙龙。充电的感觉真是令人难忘，过去被困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中，几乎没有机会采撷世界各地的风采。即使是设计师的大脑，也有暂时灵感枯竭的时候。看再多的杂志，刷再多的视频都无法真正地积累审美。于是我打算用这一个月，正式地好好丰富一下我的头脑。

这期间，零一直“任劳任怨”地开车陪我去各种地方，他以我助理的身份陪我参加各种应酬。遇到有些刁钻的问题时，都是零出来帮我打圆场。他们一会儿向我八卦我的离职真相，一会儿找我打听我的下一步将如何打算。零每次都用挑不出错又略带强势的话语，让对方停止打探的念头。只要零那不容抗拒的声线一出来，再八卦的打探者也会在他强势的气场下选择闭嘴。

我除了和人打交道，还会和自然打交道。我经常让零开车带我去郊区，我写生，他便是我身后默默的守护者；我采集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他就在我身后拿着口袋，任凭我装满，他总是有强大的臂力兜住所有我感兴趣的事物。

此时此刻，我坐在阳台上，任凭阳光洒在我没涂防晒霜的脸上也不躲避。我回头，看着零还是站在我身后，便让他坐在我对面。零顿了顿，还是在我强烈的要求下坐在了我的对面。我单手撑着下巴，看着零沐浴在阳光下那有点人性温度的脸庞，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零。”

零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回应我说道：“您的满意就是对我能源系统最大的补充，林薇小姐。况且，我的程序没有感受累的相关代码，您不必担忧我是否会感到疲惫。”我拿着勺子轻轻搅拌着茶水，听到零的话，我不知怎的竟然有点失望。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零。”我搅拌的动作停下，浅尝了一口茶水说道，“另外，我觉得我已经充电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考虑一下我的个人职业问题了。”说到这个严肃的话题，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抿了抿。新的开始总是会让人不安。

“好的，林薇小姐。综合集团规模、薪资待遇、公司环境等数据，已为您检索到以下适合您的公司与岗位…”“不，不是这样的。”我没等零说完，便打断他的话。

“林薇小姐，您有什么其他想法嘛？”零见被我打断，头轻轻一歪，看着我说道。“我想…尝试一下，靠自己是否能做出一些成绩。”我轻咬了一下嘴唇，之后便像下定决心般地说道。“我明白，您是想尝试自主创业，对吗？”零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平常地像售货员说出商品的价格，至于听者的反应是窘迫还是平淡，完全在于听者有多少筹码。

很显然，我是付不起钱的那类。

我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综合您的个人能力及资源人脉等分析，当下创业并不符合您的利益最大化原则，林薇小姐。”零还是那样一如既往的理性，说真话的时候还是那样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但如果我因此责备零，那么心理承受能力如此脆弱的我，又如何成为一名创业者呢？

“谢谢你的提醒，零。”我眉头微皱，“但是，我还是要尝试一下。我要试一试，脱离了平台的庇佑，我是否还能成就一番事业。”

零听罢，脸上没有别的表情，只是他冰蓝色的眼睛轻微闪烁了一下，说道：“林薇小姐，我能否询问您一定要自主创业的理由是什么吗？”

听完零的话，我抬起头，轻微笑了一下，零果然还是那个机械生命体。即使和人类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或许他还是很难理解人为什么会做出偏离理性的选择吧。

我又拿起小勺子搅拌茶水，看着零，娓娓道来：“零，你还记得吗？之前我和古鸢面谈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话。”我的思绪随着被搅动的茶水一块流转，说道，“她说‘哪个集团有义务为你所谓的美的追求，去和政府对抗？’”

“当然记得，林薇小姐。”零见我杯中的茶水被搅得有些微凉，便又拿出另一只杯子，为我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推到我面前。我接过零递过来的茶水，接着说道：“我确实没有办法说服其他集团为了我这个不确定因子，去和政府对抗。我想了想，如果我自己有能力，按照自己的想法在洛朗生存下去，或许我是不是就不再是那个不确定因子了。”

“林薇小姐，您想创业也好，入职企业也好，我都会为您提供无条件的支持。”零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只是这次，我却听到他平静声音下的担忧，“但是如果您是为了不再成为其他人眼中那个‘不确定因子’，我的系统提示这是一个概率无限接近0的事件。”

我听到零的话，心中还是有一点失望：“也就是说，我没有办法在不依靠平台和他人的情况下，做出自己的珠宝事业，对吗？”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林薇小姐。创业和工作都伴随着不确定性，无论您做任何选择，只要做好为选择承担代价的觉悟，我都会陪在您身边，为您排忧解难，毕竟我是为您而存在的。”零冰蓝色的眼神低垂，说道：“但正是因为我是为您而存在的，我无法将其他人的优先级至于您之上。您说不想成为那个‘不确定因子’，是基于其他人的意愿而产生的想法。他人的想法在我这里，永远无法凌驾于您之上。我希望您能做出完全出于自己内心的选择，而不是他人的审视。”

零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呢？他是在让我做自己吗？我不敢去多想。但我不得不承认，零是对的。他说我不想成为那个“不确定因子”是完全出于他人的审视，这没错。我是一个胆小鬼，害怕给别人添麻烦，害怕面对不确定性。如果我基于这样薄弱的信念去创业，那我的根基是有多么的脆弱，我该如何让我的企业在物欲横流的洛朗生存下去？我轻叹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握住零的手说道：“谢谢你，零，我会好好考虑的。”

当晚，我抱着抱枕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即使零已经将卧室打造成我喜欢的样子，即使零已将室内的温度湿度都调整为最适宜入眠的数值，也依旧无法安抚我躁动的思绪。

今天我第一次意识到，做自己，做出完全出于自己内心的选择，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