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心之海 第11章 重蹈覆辙

既然已经决定抽离，就没必要再庸人自扰。投入工作最要紧。

我把披散着的头发扎起来，今天要去熔炼金属，把头发扎好是对自己的防护。工作的时候总能让我忘记很多事情，观察不同温度材料呈现的状态也是我的乐趣之一。就在我专心致志地操作时，一阵急躁的声音打断了我，导致高温液态金属差点洒出来。

“Vivian，robin找你，让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我皱着眉头回头，发现是Jessica来传话。我将工具都安置好，确保放在安全的位置后，转过头对Jessica说道：“这位小姐，我记得我说过，在我熔炼金属时，不要来打扰我。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Jessica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对我说道：“那对不起咯，你赶紧去robin办公室，要是去晚了，我可担待不起。”

我敷衍地应和了一声，和周边的同事打好招呼，便走向漆皓的办公室。我敲了敲漆皓办公室的门，一声很沉闷的“请进”从门缝里传出。我走进漆皓的办公室，他坐在老板椅上，背对着我，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扶手。室内大气压很低，我打破沉默，说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漆皓没有动，仿佛没听见我的话似的，依旧自顾自的用他那短小的手指打着拍子。“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我见他不说话，便转身要回去继续工作，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一声“回来”打断了我。我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的小三角眼，说道：“robin，有话不妨直说。”

漆皓“啪”地一声，将一份文件扔到我面前，我拿起文件一看，是洛迦尔的模卡。我拿起模卡看了看，看着漆皓，说道：“有什么问题吗？”漆皓往办公桌上靠了靠，抬起头，小三角眼透露出一股愠怒，说道：“那么多模特可以选，你就挑了个这个？Vivian，你知不知道民众对于混血面容有排斥心理。你非得在这风口浪尖挑选这么一个模特吗？”“民众厌恶的是过往的战争，只是他们的愤怒没有宣泄对象，所以将这些情绪转化为对某种面容的排斥。我相信让他演绎恒久微光系列，会让民众对混血有一丝改观。”我看着漆皓，解释道。

漆皓听了我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他不停地用他那短小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唾沫星子都差点喷出来，说道：“停停停！改观什么？那是外来人种污染血脉的，需要改观什么？”我听他说的这一番话，沟通的**都减半，但是理智还是支撑着我为了最好的呈现效果再争取一把，我深吸一口气，说道：“robin，我记得你在招我进来的时候对我说过，你是看中我对美的执着和创新能力。我相信你也一定是对美的尊重与执着高于我，才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听完我的话，漆皓沉默不语，拍马屁这一招果然很奏效。

见漆皓沉默，我赶紧趁热打铁补充道：“而且啊，我相信以你的眼光，肯定是能发现洛迦尔是那一批模特中最适配恒久微光系列的。”说罢，我把洛迦尔的模卡放在桌子上，指了指洛迦尔的一张正脸照，对漆皓说道：“你看着这孩子，和年轻时的我在杂志上看到的你，还有几分相似呢。”漆皓紧咒的眉头稍微松开，嘴角轻微上扬，显然他很受用这一套。洛迦尔从客观上来讲是好看的，没人会拒绝被称赞和他相似。

漆皓清了两声嗓子，扶了扶金丝眼镜，声音稍有松弛地对我说：“Vivian，好歹我也是混迹时尚圈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这孩子条件好呢。只是我们现在这个民众的情绪你是知道的。”说罢，他起身离开座椅，双手插兜，看着落地窗外的高楼大厦，一副高瞻远瞩的样子，像是在沉思什么似的。片刻过后，他回过头对我说道：“Vivian，成年人要学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这次如果引起舆论不满，我是不会代替你出面的，公关部的能力有限，能帮你的很少。”我听得懂他的玄外之音，意思是让我对这个系列负全责。虽然我心里有些犹豫，但思索再三，人确实需要学会为自己的选择担责，于是我答应了漆皓。

答应只是两秒钟的事情，可之后我心中的压力却又不可避免地袭来。从前我只是安安稳稳做设计，即使再怎么加班我也不觉得累，但这次，好像面临的不只是设计那么单纯的东西。我离开漆皓的办公室，Jessica站在门口一直等着我出来，见我出来看我脸色不太好的样子，瞥了我一眼，便进了漆皓的办公室。

我在电脑面前坐下，对着漆黑的屏幕沉思着。从前我只需要面对市场对我作品褒贬的评价，这些评价无论是赞美也好，批评也好，都是一种很纯粹的表达。但如今面对大家对混血面容的排斥，我感觉到有些不太单纯的东西在我心里慢慢生长。我会担心自己对美的表达不够纯粹，会担心害怕面对舆论的施压。

我叹口气，稍微往后靠了靠，打开电脑，浏览恒久微光系列的资料。鼠标突然划到洛迦尔的模卡，我直起身子，看着这些照片心里默默说道：“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深秋的天气不如初秋那般令人神清气爽，更多的是即将进入严寒的萧条。我下班了，有零在，我不必像之前那般故意晚下班一会儿。深秋的风丝毫不讲究柔情，在我踏出菲奥娜大门的那一刻，我不由得将风衣紧了紧。零依旧在菲奥娜大门口，依旧吸引着许多路人的眼光。即使发生了那样的事，他还是那样准时出现在我的身边。

我看着站在萧瑟秋风中的零，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我是害怕面对他吗？我一看到他的脸，就想到今天早上在车库里，他多停留的一分钟，他注视着我的冰蓝色的眼睛。我慢慢走近零，我看见他银白色的发丝被秋风吹得有一丝丝紊乱，好像眼前的他比起之前，更有活人感。

我情不自禁伸出手，想把他被风吹起的发丝撩到他的耳后。就在我手抬起的一瞬间，我好像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明明下定决心要从这种扭曲的关系里抽离，可你看我现在在干嘛。

我的手停在空中，略微尴尬地一笑，对零说道：“回家吧。”零冰蓝色的眼睛凝视着我，将自己的碎发别至耳后，对着我说道：“好的，林薇小姐。”

好正常的关系，正常的让我有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