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江逾白一直在躲着陆云舟,一下课他就尿遁,刚放学他就跑回宿舍。
不过这些也不是什么安稳地,周围也总是关于他的议论声。
“那个八班的家伙,据说被学妹当街打脸了。”
“是哪个很可爱的林晓吧,他们不是朋友吗?”
“那种人本来就没朋友,肯定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也就是欺负陆云舟那种单纯的家伙,才会被他缠上。”
这下好了,估计现在一年级的人也都听过他的坏名声了。
江逾白总是保有一丝期待,希望陆云舟真的什么都不懂,或者假装不懂也可以,这样至少自己还能继续维持着友谊的表象。
陆云舟几次寻找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到底想说什么?
事到如今,江逾白不敢赌。
他还是奉行之前的逃避策略,等待风波过去。
就这么过了几天,还是被陆云舟逮到了机会。
体育课,老师要求练习篮球。
江逾白抱着一个球跑到角落,还没热完身,就听到体育老师那恢宏的声响。
“江逾白!江逾白在哪?”
江逾白不知所措地寻找声音的来源,就看见陆云舟正在篮球场那朝他挥手。
“这三对三差个人,你过来补!”
不用想都知道是陆云舟推荐的,毕竟班上除了他没人乐意和江逾白组队。
纵使不情愿,江逾白也不敢违抗老师的意思,扭捏地小跑过去,加入战局。
同队的另一个人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抢过他手里球开始进攻。
江逾白不擅长这种集体运动,他瘦削的身板一被人撞开就像纸片那样飞出去。
他心知肚明,也不抢球权,就一直在球场边缘徘徊。
“喂!别划水!”
体育老师的怒吼给人一下叫清醒了!
眼前一个偌大的球飞来,砸在脸上肯定得青。
江逾白下意识伸手接住了球,才发现全场都在看着他。
他愣在原地,下意识寻找陆云舟的身影,就发现那家伙正是罪魁祸首。
陆云舟还是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歪了歪头,轻轻招手,示意他进攻。
不能干愣着,江逾白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他小时候也玩过篮球,不过渐渐没了玩伴,上学也找不到朋友,球技早就落了灰,但进攻投篮动作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他只顾着带球往前冲。
来不及想太多,才发现前路阻拦并非不可跨越。
左边有人挤来抢球,他侧身扭开,右边有人拦截,他就弯腰偷运。
终于到了核心,又高又胖的对手挡在篮板下,江逾白心里发怵。
他们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一但发生碰撞,这一波进攻就彻底没戏了。
无所谓了,反正已经到了这里,他本就没奢望过胜利,还不如失败得体面些。
于是在快要碰上时,江逾白刻意降速,已经侧身想好了摔倒的姿势。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发生,脸侧风声呼啸,原来是陆云舟。
他一个箭步冲到两人之间,替江逾白撞出了防守漏洞。
“快上!”
这句话仿佛魔咒,江逾白心头一暖,直接跨步起跳。
看着近在咫尺的篮板,他的心脏开始狂跳!
他发力从手掌到指尖,瞄准篮筐。
可下一秒,滞空感却被什么给突然打断了。
“扑通!”
一共两声,一声是篮球擦过筐边落地的声音;一声是江逾白摔在地上的声音。
何为跳得越高,摔得越惨,江逾白今天总算知道了。
他抱着一边膝盖,死死地咬着下唇,脸色发白。
不能叫出声,不想招惹更多目光……
哨声打断赛事,老师握住江逾白的脚踝查看情况。
陆云舟焦急地凑过来,看到人摔下来的那一刻,他满头的汗霎时变冷了。
“老师,他怎么样了。”
“应该是扭了,”老师拍拍倒在地上的江逾白,他脆弱地缩起来,除了脸,身上都是热的潮红,像是蒸熟的虾子,“还能起来吗?”
江逾白还是不出声,闭着眼无助的摇了摇头。
“我带他去校医室。”
陆云舟把手穿过江逾白膝后,大臂肌肉充血,一个挺身,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再带个人一起。”
“不用。”陆云舟拒绝了老师的好意,“他是我拉来的,我负责。”
意识再度清明时,江逾白已然在校医院床上小憩了一会。
刚才校医帮忙复位的剧痛让他的大脑宕机了,他大喊一声后,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热水递到手上,江逾白乖巧地道谢:“谢谢医生。”
“是我。”
陆云舟搬来板凳,坐到了床头。
江逾白有些吃惊,自从上次那件事后,两人的关系一度十分尴尬,这简短的两个字已是他们近期交流的全部。
但看陆云舟的态度,对方似乎并未厌恶自己。
江逾白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热水的温度透过塑料杯壁长进他的手心:“谢谢……”
“不用谢,都是我该做的。”陆云舟脸上的表情很难看,像是刚生吃完苦瓜,“你受伤都是我的责任。”
“不是你的错!”话音未落,江逾白就急切地反驳到。
“那是谁的错,你为什么突然摔得那么狠?”陆云舟皱着鼻子,担忧的脸在视野里变得更大了。
“我……”
江逾白开始翻找记忆,当时到底发生了,他其实自己也不清楚。
因为那一瞬间,他所有注意力的都在投篮上,那再往前翻翻呢?
一个个快速运动的模糊人影中,不息的喘气声里,他找到了那根不起眼的刺。
不起眼到,江逾白早就习惯了。
“垃圾。”分辨不出具体音色。
“是我没站稳。”
看着陆云舟张开了又合上的双唇,江逾白再次补充:“是我不小心跳过头了,没控制住。”
“行。”
陆云舟脸上没有表情,但也不再追问。
气氛再一次冷下来,江逾白预备着要送客,他很高兴陆云舟乐意陪他,但自己不该是这种难堪的模样。
“你先回去上课吧,我一会儿下床就能走了。”
“可以。”
陆云舟眼皮半合,双目幽幽盯着江逾白的脸。
“但你要告诉我,你和林晓怎么了?”
塑料杯骤缩,温热的水直接滚到被子上。
江逾白手忙脚乱地把水洒了一地,又要起身收拾,却被陆云舟压着肩膀摁回病床。
“我问了她,她不肯说。”
“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没准我可以帮你?”
陆云舟的气势太强,身位也一步步逼近,江逾白浑身的细胞都在尖叫着颤栗。
陆云舟见人僵住了,伸手去碰江逾白的手腕,这才发现江逾白的手一直在颤。
他赶紧退回安全距离,“如果你有什么,可以和我说,那我先走了。”
说完,陆云舟把水渍收拾干净,带着垃圾离开了校医室。
陆云舟一走,江逾白便如蒙大赦。
他捂着胸口,深呼吸去平息那如雷鼓的心跳。
“陆云舟,你为什么这么好,好到我什么都不想让你知道……”
“滴答滴……”
白色的被单上又留下了深浅不一的水渍。
脚受伤了,不方便爬楼,班主任干脆给江逾白申请了外宿修养。
除了周末之外,江逾白难得回到这个家。
家里平常只有母亲一人,也没有养宠物,即使只是个几十平小房子也显得有点空荡荡的冷清。
“妈,我回来了。”
没人回应,江逾白一瘸一拐地走进门,桌上留了一些剩菜,看来学校已经通知过母亲了。
空气很安静,江逾白坐下,打算先填报肚子。
晚风冷飕飕吹进来,他这才发觉到阳台的门没关。
乌泱泱的风钻进落地的窗帘,乌泱泱乱舞。
江逾白放下碗筷,拖着腿过去把帘子束上,外面的路灯打进来,照亮了阳台,也照亮了他的心慌。
怎么会在这,他不是已经丢了吗?
“白仔。”身后传来疲惫的脚步声,母亲拿着撑衣杆走到江逾白身后。
“你能告诉我,”母亲将阳台上半干的衣服叉下来,她的头发凌乱地盘在脑后,“这衣服是怎么被弄得这么脏的吗?”
就是这件衣服!
衬衫的白色过于偏黄,还有一些隐隐约约的灰色画痕,背后还有大写加粗的用记号笔的留下的、搓洗不掉的“婊子”二字。
全都是那些家伙出于“有趣”的恶作剧!
可是,江逾白瞪大了眼,这件夏季校服,他已经把这衣服和垃圾装一块丢了!
“那天我发现垃圾袋比平时满,就检查了一下。”
“不检查不知道,你居然把校服丢了。”母亲被水泡皱的手轻轻抚过衣服的表面,神色惋惜,“一套校服要八十块,你怎么不好好珍惜呢?”
江逾白不自觉地向后退,但他的背后只有冰凉的铁栏杆,这再次放大了他心底的恐惧。
母亲把衣服背面转过来,指着那侮辱性的词汇:“这个词是在说谁?”
“我吗?”她歪过脑袋,看向江逾白,身型较小的她看起来像某种鸟雀。
无论身高长到多高,在她之下,江逾白永远感觉自己像只行动迟缓的虫子。
“还是你?”
轻易地,把他叮进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