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狂 第4章 第 4 章

从那天起，裴昭总是有意无意地接近陆云亭，见他伤势大有好转，也没什么人欺负他，心中大为畅意。

不出三日，两人已经混熟了，陆云亭依旧腼腆木讷，内敛话少，不过他愿意主动接近裴昭，已是一大进步了。

裴昭自打来了余州，还没领略过余州好风光，郭宇就想拉上他出去看看，他就拉上了陆云亭，三人一起出门逛街。

陆云亭虽然羞赧内向，一向话不多，不过他到底是世家公子，该有的礼节从不会少，一路上都在给裴昭和郭宇介绍余州的风光美景。

三人一路逛一路看，到了一家胭脂铺前，郭宇突然不走了。

裴昭一愣，郭宇比他还粗糙，难不成郭宇还想买胭脂？

裴昭盯着郭宇脸上的胡茬，催促道：“你看什么？难道你想买胭脂？”

郭宇轻轻颔首，裴昭见鬼似的往陆云亭躲，佯装害怕：“郭少侠，莫非你是姑娘?真是看不出来。”

郭宇无视裴昭戏谑的表情，手指扣着面皮，大大咧咧一笑：“你小子就贫吧，我是想给我师妹买点胭脂。”

陆云亭神色淡然，似乎习以为常。裴昭却道：“你师妹……难道是你的小情人？”

郭宇照着裴昭的脑门就是一记爆栗：“我一直把我师妹当做亲妹子，你小子不许瞎说。”

裴昭不服气，躲在陆云亭身后，送出一个挑衅的表情。

郭宇大大方方进入胭脂铺挑选胭脂，裴昭往里头看一眼，收回目光，却见陆云亭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若有似无地散发着一股幽香。

裴昭觉得有些不自在，迈开一步和陆云亭拉来距离，眼神却偷偷瞟着陆云亭，见他骨清神秀，眉目如画，只是眼神怯生生的，总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陆云亭见裴昭只顾盯着自己看，眼珠子似乎不会动了，他眼神慌乱，有些不自在，装作不经意地偏过头看着胭脂铺……

郭宇买了几盒颜色极佳的胭脂，还打开盒子给二人展示颜色，裴昭一看那嫣红如血的东西，不想怎么的，突然想到了陆云亭脸上的红晕。

他不觉抬头看着陆云亭，盯着那两抹羞涩的颜色……要是陆云亭抹上胭脂，是否就是现在这幅桃花面。

趁着两人不注意，裴昭鬼使神差地买了两盒胭脂，悄悄藏了起来，好似藏着什么无价之宝，生怕被人察觉。

不过裴昭很快就后悔了，他在干什么？

陆云亭一个胆小鬼，动不动就脸红，像不像胭脂的与他有何干系？

陆云亭这小子怎么回事，为什么老让他想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他那冷冷清清的面容，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可一旦那张超凡脱俗的脸上涂上了浓郁的桃花色，就成了一个堕入凡尘的妖精，惊艳勾魂，随时引诱着神志不清的凡夫俗子……

总之这陆云亭仙不仙妖不妖，男不男女不女的，他得保持清醒，千万不能让陆云亭给带偏了。

逛了大半天，三人的话多了起来，陆云亭也有几分热情，跟他们说起了云麓山庄的种种传闻，裴昭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逛到了离姜酒楼。

听说离姜酒楼有一种极为难得的好酒，名为醉红，喝了能让人感觉快活似神仙，裴昭和郭宇对醉红早有耳闻，都想尝一尝传说中那快活似神仙的美酒。

三人选了一个上好的雅间，正要品尝一番醉红的滋味，却不知从哪蹿出来一个乌鬓凌乱衣衫不整的女子，一头撞进陆云亭怀里。

女子哭得梨花带雨，一边哭一边指着陆云亭的鼻子骂：“你好狠的心呐，你污了我的清白，现在还想翻脸不认人，我的命好苦啊……”

这姑娘的意思是把她睡了却不认账了！

陆云亭那种见了生人就脸红的性子还能干出这种缺德的事？

裴昭和郭宇都不相信女子的话，反而有些担心陆云亭，陆云亭一脸茫然，想把女人推开，那女人却像蛇一样死死缠着他。

他红着脖子道：“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和你素不相识，我怎么可能对你……”

“你还不认账！”女子一双秋波转了一转，哭得更加可怜，“当初我不愿意，你非要逼我，如今却提了裤子不认人!你毁了我的清白，我以后还怎么活啊……”

女子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越哭越起劲，上演着一出风流浪子欺负良家女的故事。

不过看她精明伶俐的样儿，那滴溜溜的眼珠里闪烁精光，可不像是任人欺负的主儿，这是刻意针对陆云亭啊。

看来她是讹上了陆云亭，裴昭和郭宇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

听到女子的哭嚎，楼上楼下的目光纷纷向陆云亭看了过来，陆云亭急红脸，那女子却越哭越起劲，嘴里骂个不停：“你这个天杀的负心汉！狗攮的王八蛋！原本就是你毁了我的清白，你还想赖账！我诅咒你不得好死！生个儿子没屁.眼……”

有的客人听到女人如此惨烈的哭泣，忍不住跑过来看戏，陆云亭一个劲的解释，还给裴昭二人递了求救的眼神。

但眼下这个场面，裴昭他们说什么也没用，反正在看客的眼里，他们都是陆云亭的帮凶。

看客们见女子哭得撕心裂肺，陆云亭却不为所动，还在企图解释，看戏的人一个个咬牙切齿，怒目圆睁，裴昭见势不妙，打算将女子带走，弄清事情的原委。

他不想浪费口舌，刚要起身，就听到一个爽朗的笑声：“精彩，真是精彩！姑娘身为留芳楼的花魁，不知经历了多少男子，何来清白一说？”

……裴昭和郭宇面面相觑，原来这女的是花娘，那没事了。

众人听到那人一说，仔细打量女子的面容，有些风月场的常客认出了女子，颔首确认道：“这姑娘的确是留芳楼的花魁凤美，前些天才被一个无忧城来的客人包了，她怎么又……”

“她一个做皮肉买卖的人，怎么好意思提清白！”

“就是，看来这位公子是得罪了她，才被她赖上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凤美身上，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陆云亭得以洗脱清白，有些好奇地看向那个出声相救的人，裴昭和郭宇也看了过去。

那人一身白衣，俊美非凡，狭长的眼犹如尘世最锋利的刀刃，寒冷凉薄，却透着些许魅惑，那是一种危险的美。

这样一双锋利的眼搭配他线条柔和的脸，虽然看起来矛盾，但是相得益彰，再合适不过。

矛盾的长相，怪奇的美男子。

裴昭和郭宇看傻了眼，那个男人长得实在是太俊了，和陆云亭不分伯仲，不过他的美是气势逼人的，而陆云亭是清冷脱俗的。

那人对上陆云亭的视线，狭长的双目一弯，起身举杯，示意他喝一杯。

陆云亭在男子含笑的目光中喝了一杯，裴昭十分好奇望着男子，对他的义举是很是赞赏，抱拳道：“多谢兄台仗义相助，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男子淡淡一笑：“萧情。”

“在下裴昭。”裴昭笑了一笑，拍拍陆云亭和郭宇，“这是我的朋友陆云亭和郭宇。”

“幸会。”萧情微微颔首，唇边有浅浅的笑意，喝完了最后一杯酒，“萧某告辞了。”

萧情匆匆离去，裴昭本想和他交个朋友，但萧情已没了影踪，只得作罢。

裴昭二人见陆云亭今日遇到了如此糟心的事儿，这酒喝着也没多少滋味，就打算换个地方逛一逛。

三人从酒楼出来，刚走了几步，就遇上了热闹，只见一个浑身酒气、满脸涨红的男子正对着一个湖色长衫的少年嬉笑调侃，出言无状。

醉汗笑嘻嘻指着少年道：“看你像个娘们一样细皮嫩肉的，不知道在床上是不是也和娘们一样骚……”

那少年气红了脸，抬手就给了醉汉一巴掌：“大胆！你竟敢对本……给我管好你的臭嘴！”

那醉汉吃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不但不生气，反而越发得意，嘿嘿笑道：“够劲儿！我喜欢，再来一巴掌呗。”说着就贴上少年，捧着少年的年亲了一口。

少年一愣，脸上绯红欲滴，当即扬手就要收拾醉汉，却被醉汉捉着手臂，箍着他的腰背，伸出舌头在他后颈上舔了一舔，啧啧叹道：“真香，到了床上一定也很香。”

“无耻！”少年意欲挣脱醉汉，无奈力不从心，反而惹得醉汉心花怒放，在他臀部捏了捏，口水就快淌下来。

裴昭从小就是侠义心肠，一向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今看到那醉汉这般欺负少年，下意识攥紧拳头，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给了醉汉一拳，那醉汉两脚一翻，扑倒在地。

少年惊魂未定，傻傻看着地上的醉汉，随即看向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美少年，“多谢少侠出手相救……”

裴昭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他见少年身形孱弱，眉清目秀，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就像个姑娘家，比陆云亭还娘气，没有一丁点男子气概，怪不得被男人看上……

裴昭不觉摇头，仔细一看，少年打扮光鲜，举止大方，想来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公子，看你弱不禁风，还长得像个娘——长得比姑娘还水灵，以后出门在外可得小心，最好还是带几个随从，不然容易吃亏。”

少年听了裴昭的话，脸上又红了几分，这时陆云亭和郭宇走了上来，不着痕迹打量着少年。

少年略为窘促：“这……我的确是考虑不周，多谢少侠指教。”

陆云亭细细瞧了少年一番，目光落到少年红润的唇上，微微蹙了蹙眉，眼神复杂难辨，他紧紧贴着裴昭，不经意触到裴昭的手指。

裴昭转过头一看，陆云亭的脸色冷漠得像打了霜，眼神里还有几分防备，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裴昭抓着陆云亭的手，正打算问他怎么回事，却听郭宇对少年道：“听公子的口音，不像是余州人，莫非公子也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

少年粲然一笑：“对对对，看几位的打扮也是武林中人，你们是专程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吧？”

郭宇含笑：“正是。我等都是为武林大会而来，已到武林盟好几日了，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如我们交个朋友，日后也好相互照应。”

公子眼中放光，笑弯了眼：“好啊……”

郭宇同少年一嘴一句地聊了起来，还没等陆云亭和裴昭说话，就让四人变成了朋友，并对武林大会即将发生的事喋喋不休。

裴昭见他们说个不停，便趁机对陆云亭道：“看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莫非还在为那个花娘的事烦恼？”

陆云亭浅浅一笑，目清眉舒，满脸柔意：“没事，可能是昨日没休息好，今日遭遇点小事，就有些乏了。”

裴昭：“既然累了，那我们就早些回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对面的酒楼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楼里抛出一个人来，重重砸在自己的脚下，一动不动。

一滩血水洇湿了裴昭和陆云亭的鞋底。

那人脑壳已经裂开，摔出了一堆乳白色的脑浆，一只眼珠子掉了出来，泡在血泊中，另一只眼布满了惊骇之色，死死睁着。

裴昭呼吸顿了一瞬，一股酸水猛地从胃中涌了上来，他没反应过来，已经吐了。

郭宇愣了一愣，那少年一见这个惨烈血腥的场面，不由得大惊失色，撕破嗓子一声惊呼：“啊——”

街上的人终于也回魂了，开始扯着嗓子大喊大叫：“杀人了！”

“出人命了！”

“俺的娘欸，救命啊！”

“这个人死得可真惨啊。”

陆云亭不知是惊呆了还是过于镇定，居然没什么反应，默默看着眼里的这一幕，神色如常。

他见裴昭吐个不停，叹了一声，轻轻摩挲着裴昭单薄的脊背，“没事吧？”

裴昭吐个不停，没空说话，只要看着眼前血腥骇人的一幕，他就头晕目眩，恶心犯呕，他想闭上双眼，可不怎么的，他的眼皮竟然不会动了，任他怎么使劲也闭不上眼睛。

这时裴昭眼前一暗，接着传来一股温暖的触感，原来陆云亭伸手遮住了裴昭的眼睛。

“难受就别看了，没事的。”

陆云亭难得看到裴昭如此无助的样子，这个少年在人前总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从来没有这样无助的时候，看来这回是真的吓到了。

虽然他活泼开朗，智勇双全，但终究还是个孩子，也会惊慌无助。

“到底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滥杀无辜！”有人愤愤不平。

“适才出来的时候，我看那个长得不男不女的人有些眼熟，好像是……魔教的人。”

“如此嚣张跋扈，果然是魔教的行径！”

“如今武林大会召开在即，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人的也只有魔教了……”

“真是岂有此理，这些魔头简直丧尽天良，老子一定要亲手宰了他们！”

裴昭看向说话的那几个人，他们都是习武之人的打扮，想来是江湖上的同道，如今魔教气焰嚣张，倘若能广结朋友一起对抗魔教，那胜算也多了几成。

陆云亭继续摩挲裴昭的背，就在裴昭情况有所好转的时候，郭宇身旁的少年突然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