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只有空气中两种信息素无声的角力,以及萧凛眼中翻涌的、几乎要冲破冰封的复杂情绪。
母亲的郁郁而终,一直是他心底一根无法拔除的刺。他曾被告知,那是Omega天性敏感脆弱所致,是抗拒完美匹配的悲剧。但陈梵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撬开了他封闭多年的怀疑——那真的是天性,还是被植入基因的“缺陷”所引发的必然?
而眼前这个Omega,林启,用他那套格格不入的“机械思维”,歪打正着地,用另一种方式质疑着这所谓的“必然”。
萧凛的视线从林启脸上,缓缓移到他手中那张可笑的、画着杠杆和信息素受体的草图。荒诞,却又带着一种刺目的清醒。
他没有去接那张纸,也没有回答林启关于“系统架构”的问题。他只是向前走了一步,那强大的压迫感让林启几乎要后退,但他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你画的这些,”萧凛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毫无意义。”
林启的心沉了一下。
但萧凛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愣住了。
“真正的‘缺陷’,藏在基因序列的最深处,是写入本能的东西。不是杠杆能撬动的。”萧凛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住林启,“你所谓的‘静力学分析’,只能应对可见的力。而基因的枷锁,施加的是预设在灵魂层面的预应力。”
预设在灵魂层面的预应力……
林启瞳孔微缩。作为一个工科生,他太明白“预应力”的含义了——在结构承受荷载之前,预先施加的应力,用以改善结构在使用荷载下的性能,但一旦设计不当,也会成为结构提前失效的根源。如果Alpha的“统治性偏好”和Omega的“服从天性”真的是被人工植入的基因预应力……
那这整个ABO社会结构,从诞生之初,就是一个巨大的、指向特定方向的预应力构件!其“稳定性”建立在扭曲的基础之上。
这个认知,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让林启感到寒意。
“所以……”林启的声音干涩,“就没有反抗的可能?”
萧凛没有直接回答,他转过身,走向窗边,望着外面秩序井然的、冰冷的帝国建筑群。“陈梵能找到这里,并且知道……我母亲的事。证明她和她背后的势力,比帝国安全部门预估的要深入得多。”
他顿了顿,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你的‘异常’,是变数。而变数,在严密的系统中,往往意味着漏洞,或者……机会。”他回过头,深灰色的眼眸里已恢复了大部分冷静,但那份审视中,多了一丝决断,“在我查清陈梵的底细和她的‘证据’之前,你需要活着,并且保持‘清醒’。”
他用了陈梵的词语。
这意味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脆弱的临时同盟,在无声中建立了。不是为了标记,不是为了配偶关系,而是为了一个共同需要探寻的“真相”。
“那我……”
“你会暂时留在这里,‘学习’Omega的规范。”萧凛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命令式,“但你可以继续你的……‘研究’。我会给你提供一些基础的、不涉及机密的技术资料访问权限。”
这既是保护,也是监视,更是测试。萧凛需要看看,林启这个“变量”究竟能产生多大的能量,他的“机械思维”是否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突破口。
说完,萧凛不再停留,大步离开了房间。门口的守卫依旧肃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启缓缓坐回椅子上,看着手中那张可笑的草图,心情复杂难言。他暂时安全了,但似乎又踏入了一个更深的陷阱。萧凛不是朋友,陈梵是未知数,而他自己,是一个手无寸铁、连身体都不完全受自己控制的“异类”。
他低头,看着纸上那些力线、支点和公式。杠杆或许撬不动基因,但知识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工具。
他擦掉之前的草图,重新拿起笔。这一次,他不再画那些异想天开的装置。他开始凭借记忆,勾勒二十一世纪基因工程的某些基础原理图,试图与这个星际时代的基因技术寻找可能的对接点或矛盾点。他需要理解这个世界的“力学规则”,才能真正找到“施力”的方式。
几天后,林启通过萧凛有限开放的权限,在浏览一些公开的、关于信息素受体的生物力学模型时,发现了一个隐藏极深的加密链接。他运用了自己在编程和密码学上的知识(得益于机械设计中对自动化控制的学习),花了些时间,小心翼翼地破解了外层防护。
链接指向的不是革命宣言,也不是基因序列,而是一份残缺的、标注为“创世计划初期概念验证”的工程日志片段。里面提到了某种“定向基因诱导的不稳定性”,以及一个代号——“摇篮(Cradle)”。
更让他背后发凉的是,日志的日期编码方式,与他原来世界使用的某种古老编码有微妙的相似之处,并且,在描述某种能量核心稳定性计算时,引用了一个极其类似他世界“拉格朗日方程”的简化式!
他的穿越,不是意外。
他和这个扭曲的星际帝国,在更久远的过去,可能存在某种未知的、惊人的联系。
“摇篮”……是什么?
林启坐在光屏前,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巨大冰山裸露的一角。他原本只是想自保,想回家,但现在,他可能不小心,踩进了一个关乎两个世界命运的、更深邃的秘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