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皎月不认识什么齐公子,但上次也从素馨那里听到过宫若微和齐丘澜的故事。
听说那齐丘澜的父亲是宫若微的恩人。十年前,宫若微年龄尚小,随家人游历徐州时,突遭恶疾,是齐丘澜的父亲妙手回春,将人从将死之时给救回来的。
那之后,二伯伯便与齐丘澜的父亲定下了口头婚约,约定宫若微和齐丘澜在成年后结成夫妻。
当时,宫家尚未发迹,齐丘澜的父亲又是江南名医,与宫家并未差距太大。可没想到齐丘澜的父亲前些年病逝后,家境一落千丈,虽然齐丘澜如今勉强承了医馆,但毕竟比不上父亲的人脉和手艺。而另一边,官家却隐隐有起来之势,大房有官职,二房做皇商,积累的比从前要强不知多少,两厢比较差距太大,便不太想将宫若微嫁过去了。
不过,要说起来,也未必到了一定要拒婚的程度。两人的婚约彻底破裂,还是因为如今的宫若微,攀上尚书府的这一出高枝了。
素馨说这段的时候配着茶,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妙趣横生。
但是宫皎月却听得不是滋味,一心想这宫若微如今又与尚书府的二公子有了婚约,那这齐丘澜还不知道有多可怜。
因此,当素馨今日说这齐丘澜也在场之时,她不免多看了几眼。却也看不清人是什么样子,只看到一个带着青色布巾的青年,瘦得形销骨立,大大的个子人佝偻着,看起来平白有三分的可怜相。
看到齐丘澜,宫皎月又不禁想到门口看到的那尚书家二公子。
不得不说,从气色来看,那尚书家二公子倒是好多了。不过那二公子不知怎的,总觉得脚步虚浮的很,目下也隐隐的泛着红光,看上去虽然富贵,却并不是如何可靠之人。
素馨啧啧道:“齐丘澜承袭的是他父亲的医馆,这次可能是被尚书府上的人请过来诊脉行医的吧。只可惜啊只可惜,正巧撞见了心上人和别人定亲的大戏……”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的说:“我若是那齐丘澜,这个时候必定咽不下这口恶气,非得上前和四小姐理论一番才行。可是……哎……哎他还真的去了!”
“什么?”
宫皎月也循着素馨的目光看去,却见到那齐丘澜痴痴的望着宫若微和宫若秀离开的方向,顿了顿,竟然径自走了过去。
她心里头不由得有些紧张,想了想,还是拉着素馨跟了上去。
别的不说,若是那齐丘澜真的发了疯,她虽是个弱女子,但也是识得几下拳脚的。
就这样追着,一路竟是追到了无人的湖边。
尚书府依湖而建,湖水冰冷,如今虽然上了冻,但只是湖边薄薄的一层,湖心处在月光的映衬下,仍能够看出波光粼粼,显是没有冻上的。尚书府人好高雅,在这湖边还修了一条长长的栈道,如今这齐丘澜,是追到了这栈道上了。
而前面的齐丘澜,已经追上了宫若微和宫若秀。老大的个子,佝偻着,低垂着头,扯住宫若微的袖子,似乎在哀求着什么。宫若微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倒是那宫若秀,义愤填膺的将齐丘澜挡了一下,叉着腰用手指点着,站在他面前说着什么话。但具体说了什么,宫皎月和素馨都站的远,并不能听得很清楚,只是觉得宫若秀激动得很,倒是称得四姐姐镇定得多。仿佛这件事,从始至终和她都没有关联一样。
宫若秀正迟疑着不知是否要再近前一些时,正在这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得“啊”的一声,宫若秀那淡粉的身影居然踉跄了两下,一下子跌入了湖中。
湖中那薄薄的冰层哪里受得了这种力道,只听得噗通一声,伴随着冰壳破裂的声音,水花顿时溅得老高。
素馨吓得嘴巴都张了起来。正愣神的时候,只觉得身上被甩了一件白色的沪氅,再看时,却见到她家小姐的身影已经跑了过去。
素馨顿时吓得哭都哭不出来:
“小姐……小姐啊……你别……”
但是已经晚了,宫皎月已经跳进了那湖中,转身看了两眼,便向着宫若秀的方向游了过去。
在场的几人已然愣住了。
宫若微一直盯着湖心,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在想些什么。而那齐丘澜俨然是真的傻了,嘴唇发白,喃喃道:
“不是……不是我……她怎么就……”
“行了别说了!”
素馨看着自家小姐已经游到了宫若秀的身旁,连忙推着齐丘澜道:
“你现在赶紧往回跑,来的路上有婢女候着,务必多叫些人来。你自己不能来啊!来了之后,我们家小姐……和六小姐的声名就都毁了!”
随后,她看了一眼依然站在一旁的宫若微,咬了咬牙,开始将身上的衣服解下来,一个个的打结结在一起,想要将湖里的两人救上来。
齐丘澜这才醒悟过来,连湖中都不敢看一眼,慌忙的往后跑去。而刚刚一直站着的宫若微,此时已经找不到踪影了。
而此时,宫皎月终于抱着宫若秀的身体游到了湖边。她的面色已经被冻得一点血色全无,而那宫若秀则紧紧的闭着双目和牙关,不知道是活着,还是醒了。
宫皎月虽然善水,但抱着这么重的一个东西游水仍十分吃力。好不容易游到了岸边,想要将宫若秀托举到岸上,可偏偏那岸边滑溜无比,任她如何托举也始终拖不上去。
素馨不会游泳,勉强将衣服结成的长绳缠在两人身上,却怎么都无法拽到岸上来,一时间急得都要哭了。
而宫皎月,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温度急速的流失,闭了闭眼,又向上将宫若秀推了几下,声音都打着哆嗦:
“你先将她拉上去,我……我还可以……”
说完,身体猛得一沉,随后又挣扎的浮了起来。
素馨吓得脸都要白了,拽着旁边的树,将半个身子都撑到了湖上:
“小姐……你别……别管她了……你先上来……”
她家小姐身子好,但也不是这么浸的,再这样下去,她真怕救人的人没到,小姐就没救了!
可是没想到,无论素馨怎么说,宫皎月却始终紧紧的揽着宫若秀沉重的身体不撒手。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间手被用力的拉了一下,随后整个人突然间出了水。冰冷的身体一下子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头顶传来熟悉的低沉声音:
“你有没有事?”
宫皎月向上看去,却见到尉迟珩那一双冷如寒星的眼中,正映出她失色的面孔。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更多人嘈杂的声音,还有晃动的火把,想是齐丘澜找的那些人到了。
宫皎月下意识的看了眼地上的宫若秀,尚未言语,身体已经被包裹在了温暖的大氅内。周围顿时黑了起来,充斥周身的,除了忍不住贴近的温暖,还有那一股冷香味,像是檀木,像是沉香,分辨不清,却意外的好闻。
一片混沌中,她听到男人低沉的向匆匆赶来的主人解释刚刚的情况,又说道:
“我夫人不慎落水,还请找个空房间,让她换一身干衣裳。”
声音低低的,带着和平素一样的冷,但在这样的情形下,却又让人觉得异常的暖。
他是……怎么会突然出现救了她的呢?
明明这几日都没有回宫府,大嫂嫂她也并未说他回过来呀。
宫皎月缩了缩脖子,将自己往那黑色的大氅里又钻了钻,随后就感觉身子整个被抱了起来。
不知道走了多远,她感觉到自己仿佛进了屋,随后,整个人被放到了一张拔布床上。抬头看去,却见到男人正背过身子说道:
“你刚刚下湖救人,身上都湿透了,我让素馨来给你更衣。”
说完,便走了出去。
屋子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宫皎月刚刚将大氅散开,素馨抱着干净的衣衫走了进来,看到自家小姐的小脸儿都便得苍白,人几乎要哭了:
“小姐……你说说你……你去救她做什么呀……”
“六小姐那种人,即使你把她给救了,她也绝对不会领你的情的!”
宫皎月有些心虚的笑笑:
“吓到了是吧,我也没想到。”
有时候,人的选择只是一瞬间的念头罢了,等真正脱身时,其实还挺后怕的。
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只是想要将宫若秀给救出来。
毕竟,若是齐丘澜救了宫若秀,宫若秀的清白必定全失,这将来的婚配,自然便是难了。虽然宫若秀平素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好话,见面时有时候还会挖苦几句,但宫皎月却觉得,她也不应该受这种委屈。
而若是等人来救,这湖边距离园子甚远,多半也是来不及的。
现在自己只是受凉受惊而已,算不得什么。
况且,她是被尉迟珩救上来了呢。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自己一遇险居然就让他搭救了上来,来的还挺及时。
宫皎月这样想着,居然觉得自己还挺幸运,于是又问道:
“那六妹妹她怎么样了?可曾醒了?”
“您……您此时还有兴致关心别人……”
素馨哪里不知道自家小姐的这脾气,一边哭了一鼻子,一边手忙脚乱的将宫皎月的衣衫给脱下来,换上尚书夫人送过来的里衣和外衫。
穿上衣服之后,又将刚刚送过来的姜汤端过来,让宫皎月喝了下去。
尚书家人口众多,送过来的衣衫也是给自家小姐新制的冬衣,尺寸瘦了些,别的方面倒是极合适的。
只是,当素馨将那一身以上给宫皎月穿上之后,脸上的神情不由得犯了难。
“怎么了?”
宫皎月循着素馨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这不是挺好的?”
素馨皱着鼻子,过了半会儿,才指着宫皎月的身上:
“小姐……没有束胸,你这……”
宫皎月这才明白了过来,低头看去,只见这些日子几乎忽略了的部位正高耸着,许是有日子没有解放出来了,比之前更加的雀跃,就算是微厚的冬衣依然难以掩盖住那波澜起伏的曲线。
宫皎月“啊”的一声抱住了胸前,脸红的像是要着火:
“这……这怎么办啊?”
素馨皱了皱眉,四处找也找不到一个多余的布条,只得安慰道:
“虽是……满尚书府都找不出第二个小姐这样的,但又不是杀人放火,对吧。”
宫皎月磨磨蹭蹭了许久才出来,本想着就这样趁着黑离开,哪知道,刚一出来就撞见了尉迟珩。
尉迟珩原本正站在檐下,看着对岸的灯火,听到宫皎月出来,视线便移了下来。
宫皎月的身子缩得紧紧的,只是简短得说自己好了,便恨不得离开尉迟珩的视线。
却没料到男人并没有走,而是视线在她身上逡巡了几次,落在了突然变得不同的某处,若有所思。
一直看到宫皎月脸庞红的要滴血,这才缓声道: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