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江焕骂道,若不是她尚有一息灵力护体,早被这一闷棍敲晕了。
那人见江焕毫发无伤,露出惊疑,又缓缓向她靠近,像是要再补一棍。
江焕余光瞥向主街人流密集处,目测不过十米,应该能跑出去。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和我有什么仇怨?”江焕后退一步。
“别动!”那人喝道。
江焕双腿一颤,停下脚步,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出动中书君时,身后大树上突然跳下一人,用一团棉布捂住了她的口鼻。那团棉布浸了迷药,江焕惊惧之下深吸一口气,尽数着了道儿。
眼皮越来越沉,方才那人模糊的身影渐渐靠近,低声道:“少夫人,我也是没办法。这是老夫人命令的。”
百里珩与戚惜两人朝着戚府的方向走去,街上人头攒动,他们避着人流,行进的步伐略显迟缓。
戚惜从见到临安王的一刻便知道今日这一切都是阿姊安排的,她心头如同坠着石头,街上灯火如炬,映入她的眼眸都化作了一片荒芜。浮世喧闹繁华,她却人影寂寥。
“戚二姑娘。”
“戚二姑娘。”
百里珩低语两声,戚惜才从黯然中回过神来:“怎么?”
“戚二姑娘在济州时,说有事向本王请教,是何事?”
戚惜现下哪有心思同他请教,但面对这位位高权重,且在朝廷上大杀四方的王爷,她也没有推拒的余地。长街已过,两人转入一条少人的巷子,戚惜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踟蹰片刻,道:“古有木兰替父从军,驰骋沙场,屡建战功;又有冼夫人保境安民,维护岭南和平,事迹至今为人传颂。我朝虽然风气开明,但仍沿用旧制,以至官官相护,权贵奢靡。我自幼研习经史子集,圣人说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如此说来,女子亦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乎?”
百里珩飞快向西周瞥下一眼,巷尾寂寥无人,他眼眸微微狭起,正视起面前这位女子,压着声音道:“戚二,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戚惜不卑不亢点了点头:“臣女困惑许久,请王爷指点。”
百里珩脸色愈发不好看:“你想入仕不成?”
月色下,戚惜闭口不言,她一身粉色纱裙,挽着垂珠步摇,在月色下更显温柔可亲,但眼中的执拗与生硬却不伦不类。
戚惜行了一个屈膝礼道:“王爷恕罪,臣女苦读多年,一直心中不解。夫子说我样样都好,就是投错了身。我不甘心,也无法同人言说,怕旁的人传出去对戚家不利。王爷临危受命,征战沙场,为百姓安居乐业立下汗马功劳,有不同于常人的眼界格局,您定能为我解惑。”
百里珩声线低沉:“你多虑了,我并非为了百姓。”
戚惜垂下眼睫:“不论王爷心中所为何事,百姓得以安康是真。这是许多位高权重、声名远扬者也未必能做到的。”
百里珩眼中划过一抹暗光,眉间蹙起:“戚二,你好大的胆子。”
戚惜仍旧没有抬头,却坚持道:“这句话是我心里话,臣女不会再同旁的人说。”
百里珩盯着她看了须臾,眼眸越发深沉,半晌问道:“这件事戚大人知道吗?你姐姐知道吗?”
戚惜道:“臣女尚未告诉阿爹和阿姊。”
百里珩冷哼一声,语气意味不明道:“先不要告诉他们。”
戚惜一怔,才抬起头疑惑地看向百里珩。百里珩却不做解释,转身继续沿着街道向戚府走去。
戚惜摸不透百里珩的意思,小步追上他,在他身后暗暗鼓足勇气:“王爷,您看我能行吗?”
百里珩顿住脚步,侧身道:“戚二,本朝未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其中艰险非常人能忍,就算走到头,也未必能得偿所愿。你可想清楚了?”
戚惜抿了抿唇,目光闪着细碎的光,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
百里珩对上她真挚的目光,从她眼中看到了决绝。
灯火未侵染的街道,夜空繁星璀璨,夏夜的晚风送来桂花的幽香,与此同时还有一足以舒朗人心的声音。
“既然你已决定,就不要在意旁人的看法。”
戚惜目光微动,眼中的光愈加坚定:“是。”
不远处停靠着戚家的马车,戚悦上前一问才知阿姊没有回来,不由心中忐忑,怀疑自己先前想错了。
百里珩见她神色不对,问道:“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分开的?”
戚悦赶忙答道:“在河边临时搭的幻戏台看戏的时候,一个不注意,阿姊就不知去哪儿了。”
百里珩望向远处透着光亮的河道,高声道:“来人。”
昏暗街道立即闪现几只黑影。
百里珩沉声命令道:“戚夫人不见了,分头去找。”一声令下,黑影又忽的消失在黑夜里。
话分两头。
江焕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身体一动,手上传来刺痛,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四周阴暗,气息沉闷,身后堆积着些杂乱的草木,像是一间狭小的柴房。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之有幽暗的光从门板缝隙间渗入。
江焕决心按兵不动,先看看是谁想做什么。
“打开。”门外响起一个喑哑的声音。
江焕一听便认出,这声音出自谢家那个老夫人。
门吱呀一声推开,灯笼的光猝然照进来。江焕眼睛一眯,辨出谢夫人和她身侧的老嬷嬷,以及先前在长街上对她出手的那名下人。
还有一人长相陌生,应当就是从树上跳下来迷晕她的人。
“谢老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谢老夫人脸色苍白,被老嬷嬷搀扶着,一见她便浑身发颤,像是气急了,瞪着她狠声道:“戚悦,你还我儿子!”
绕来绕去总不过一个儿子,江焕想起那下人来找她时说的话,猜想应当是谢祁真的出事了。不过她答应替谢老夫人寻来继子,将人送到盛京,她就算完成任务。继子出事和她这个前儿媳有何关系?
“谢祁出什么事了?”
谢老夫人颤声道:“祁儿三日前失踪,我派人将全盛京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他一个孩子在盛京无依无靠,除了谢府只认得你。一定是你将他藏起来了。”
她推开身旁的嬷嬷,扑到江焕身上,抓着她的臂膀威胁道:“你将祁儿藏在哪儿了?你为什么不放过我一个孤家老人,你为什么克死了央儿后还要害祁儿,你这个丧门星,我当初就不应当答应央儿让你过门......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江焕双手被缚,被她推倒在地,脸颊在粗粝的地上一擦,火辣辣地疼。
“疯婆子,我将谢祁交予你后就再没见过他!你连一个孩子都看不住,凭什么指责我?”
谢老夫人气急:“你叫我什么?你......你!”
“谢祁失踪了不知道报官,绑架朝廷命妇你倒是有一手,你不疯谁疯?”
谢老夫人瘫坐在地上如梦初醒,但仍不肯低头认错,眼泛泪光咬牙道:“我不管。我已派人去戚家递信,如若找不到谢祁,你也别想回去。”
言罢,在老嬷嬷的搀扶下起身,颤颤巍巍地向外走去。饶是江焕再怎么呼唤,几人也不做停留,临走前将柴房的门锁上。
江焕心道这下坏了,戚家接到消息一定会上街寻戚惜,一来打扰她与百里珩的约会,二来要是将百里珩牵扯进来,这件事就不好收场了。
但转念一想,戚惜与百里珩接触甚少,如果能借此机会联手找到谢祁,将她救出来,说不定能产生些惺惺相惜的革命情谊。毕竟谈情说爱不是空谈,没有波折的感情经不起风雨,在推进剧情之间促进感情才是正解。
事已至此,江焕反倒不急,仰倒在草木间昏昏欲睡。
消息传到戚府,戚家上下炸了锅。戚老爷连忙派人去寻戚惜,因此尚在长街上的戚惜与百里珩很快也知晓此事。
戚惜明白自己错怪了阿姊,是了,阿姊怎么会无缘无故丢下她一人离开?一定是出了事。她却还觉得阿姊是想将她推给临安王,她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想法?
思及此,愈加愧疚难当。
百里珩随戚惜回到戚府,戚闻山一见他,先是感到疑惑,在他稍作解释后,也无心再追究。虞夫人忧心忡忡,眼泛泪光站在他身后。戚惜赶忙去宽慰她。
“戚大人,那封送来的信呢?”百里珩问道。
戚闻山赶忙将那薄薄一张纸片拿来,上面写着:戚悦在我手上,明日太阳落山之前,交出谢祁,饶她不死。信笺上没有留下名字。
百里珩目光一变:“这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送信的人呢?”
戚闻山身旁的下人道:“约莫是小半个时辰前,一个身型矮小的人敲开戚府后门,说有信给老爷,是关乎小姐的。那人递了信便走了。”
小半个时辰,大约就是他和戚惜在长街上相遇的时候。
“那人的长相,你找人画下来。”百里珩吩咐道。
“这信上说交出谢祁,应当与戚夫人前些时候带回盛京的那个孩子有关。本王派人去谢府打探,一并派人去找戚夫人和谢祁。”
戚闻山连连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