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巳手搭上她的肩,没等他开口,一支利箭骤然刺破顾清书的胸膛。
她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像漏气了一样,随之而来的就是疼痛,像电流般蔓延全身,好似五脏六腑全都移位。
整个大殿迅速静默。
谁也没想到,居然会在天下第一门派如此重要的灵试大会上发生这种事。坐在他们周围的同僚怕被波及,迅速散开。
今天来的都是各门各派的优秀道友,他们提起剑警惕的环顾四周,想找出箭矢发射的方向和源头。
一股铁锈味飘进顾清书的鼻腔,她缓慢低头,甚至可以看见血顺着锋利的箭头往下滴,胸口的血液蔓延开来,几乎整个上衣都要被染红。
疼痛太剧烈,就连呼吸都会牵动伤口,她无法确定被射中的部位是否涉及心脏。
顾巳扶着顾清书,同时也在寻找着始作俑者。
高义眉头拧起,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来人!封锁灵音宫,任何人不可进出,上下搜查!”
顾清书脸色愈来愈苍白,瞳孔逐渐失焦,眼睛几乎睁不开,浑身有渐渐发烫的趋势。
顾巳想到什么,暗道不好,朝周云大喊:“快!准备一桶水,越凉越好!”
他将人扛回房间时,她已经奄奄一息,浑身身体无比滚烫,顾巳顾不上别的,只能把顾清书放入浴桶里,用水先降温。
周云虽然不太清楚,但也明白了个大概:“箭上抹了毒?”
“可能是火舐散,你叫林芷瑶过来。”他手上也没停下,贯穿胸膛的利箭还未拔出,顾清书昏迷不醒,根本无力支撑,他只能拿枕头垫在顾清书的腰后和肩部,确保不会造成二次伤害。
林芷瑶来得很快,她进屋时,桶里的水已经被如注的鲜血染红,顾清书额上冒出汗珠,眉头紧皱。
顾巳有些着急:“我看过了,是火舐散,再偏一点就正中心脏了。”要不是他手搭上她肩时把她往旁边带动了一点,现在人已经死了。
火舐散,味道独特刺鼻。中毒者体温会迅速升高,最开始是普通的发热,不知情的人会当做热病处理,再继续就会如火烧一般难受,如果没有解药,最多三日内会自燃而亡。
现在情况太糟,箭无法拔出,伤口不仅止不住血还一直泡在水里,但是人又无法离开凉水。
林芷瑶手里拿出一粒药丸,往顾清书嘴里送:“这个可暂时保住她的性命。”
林芷瑶不愧为涟崖派最年轻的药修,她没有思考太久,直接把人从水里捞出来,在伤口抹上麻药,等药渗透,将箭拔出。清理伤口,止血,上药,包扎。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出一刻钟的功夫就搞定了。
确认箭头的毒是火舐散后,她对顾巳说:“接下来你不方便看,先出去吧。”
顾巳不明白:“怎么不方便了?”
“你身为男子,怎可留在这?”
听到这句话顾巳恍然大悟,他差点忘了现在是男儿身。
屋里只剩周云和林芷瑶。
顾巳在外面坐着叹气,高义,裴洛和顾雨这时候赶来。
高义问:“怎么样了。”
“中了火舐散,人现在昏迷不醒。”
本来想进去看看情况的三人一听这话都没有动作。他们或多或少听过此毒,中了火舐散的人都需先将衣物脱净,不能留任何保温的东西。
“吱呀。”房门打开,林芷瑶出来了。
“解药我现在去研制,今天得有人守着她,特别是晚上。”
顾清书情况特殊,门派里她没有好友,都只是点头之交,唯一比较熟的周云要忙着安抚今日的乱局,顾巳又是男子。
林芷瑶看着顾雨:“我知道你和她关系不好,但拜托你了。”
顾雨有些为难,就连顾巳都惊讶:“这…”
高义以为她不愿意,严肃道:“你毕竟也教导过她一段时日,如今同僚有难,这点忙都不愿帮吗?”
顾雨很犹豫:“我等等再…”
“等什么等,她这个样子等得起吗?”高义非常不满。
在众人注视下,她硬着头皮缓缓推开门。
屋子里面有一座屏风,将卧室与前厅隔断开,顾雨站在屏风前良久。
周云看着屏风外的影子:“顾雨?”
“她…怎么样了?”屏风外的人没有进来。
“桂梧师尊暂时保住了她的性命,只是发热的症状还未缓解,要一直给她擦拭凉水。”
周云刚刚一直在忙这个:“你来得正好,帮我把这盆水倒了,再打一桶新的来。”
顾雨像是被定住般,周云叫她:“顾雨?唉,我都听到了,是掌门命令你来的,你不愿我也不勉强,可不可以帮我叫裴洛…。”
话音未落,就见顾雨快速冲进来,夺过水盆又冲出去。
门外高义和裴洛还没走,想看看屋里会有什么动静,谁成想一刻钟不到,顾雨就夺门而出,只剩残影。
顾巳见状跟上去。
姐弟二人健步如飞,片刻间就没影了。
“周师姐,掌门叫你。”不知何时,顾雨已经回来了。
周云犹豫道:“这…”
“没事,这里有我呢,掌门那边叫得还挺急的,裴师哥都去了。”
“那门外谁把守?”
“放心吧,顾巳在门外守着。”
“好,那辛苦你了。我尽量快些回来。”
顾清书唇色惨白,躺在撤走被褥的硬床板上,额头盖着一块湿布,身上只着小衣和薄裤。
顾雨给她换下湿布,盖上新的,又用凉水接着擦身,水没了就让顾巳去接新的。
如此重复,一直到深夜。周云说尽快回来,却也不见影子,大概是事情实在棘手,被拖住了。
顾雨照顾了这么久,实在有些累,她似是对门外的人说:“进来吧,她不是寸缕未遮。”
顾巳进屋,却只是站在屏风处。
顾雨为床上的人擦汗,看他迟迟不进来,问道“是发生什么了吗?”
他闭上眼舒气,极力控制语气:“解药消失了。”
“什么?”这个消息令她愕然。
火舐散虽恶,却非奇毒,解药原料虽所需的多,但炮制过程不难,魔界上下怎么会没有呢?
“佘影做不出来吗?”
“药库存放的解药原料全消失不见,即便现在采药也来不及,如今只能靠林芷瑶。”
“呕。”床上的人突然起身呕吐。
顾巳听到动静,立即到床边,拉起她的手把脉:“药效过了。”
“什么?一般这种药不是都能坚持一天的吗?”
顾清书今天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苦水,额上的布也被弄掉在地,她痛苦的喘着粗气,痛呻不止。
林芷瑶给的药丸只能暂时压住毒性,待止毒的时效过了,毒性会加倍反上来,无疑是饮鸩止渴。
“妈…妈,我难受…”床上的人有气无力喃喃着。
“来不及了,你去催佘影。”他一边说着一边抱起顾清书,搂在怀里。
顾雨瞪大双眼:“尊上!这会暴露的!”
思黛做了这么多年叶屿安的手下,自然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在用自身给顾清书降温。
魔尊真身乃雪麒麟,天生躯体寒凉,幼时体弱,一直在雪山修炼,跟着父亲修习两年后学会将体温控制在正常温度。
叶屿安从顾巳的模样变成自己的模样,又渐渐露出原形,蛇瞳羊角出现,模样骇人。
叶屿安语气认真:“快去。”
上级下了命令,作为下属只能遵守。思黛消失在房间。
人的大脑很脆弱,这么高的温度如果放任不管,恐怕醒了她也会变成傻子。
他用手覆上她的额头,还好不算很烫。手上温度不够,他还抱着她,姿势也不方便,只能又改用脸颊贴上去。
顾清书渐渐安静下来,她缓缓睁开眼,有些神志不清:“妈,我好渴。”
他腾出一只手,拿着水碗递到她唇边,顾清书如海绵般迅速吸干水分。
喝完水她又闹腾起来,撒娇道:“妈,我不舒服,我要喝冰的。”
怀里的人一直不安分,动来动去。一会又安静不闹了,眼神空洞,自言自语道:“这里不是家,没有妈妈。”
她看向抱着她的人,不停挣扎:“叶屿安,我要找叶屿安,你是谁?我找叶屿安。”
顾清书闹得太厉害,叶屿安只好变回她平日里见过的模样,安慰道:“我在。”
顾清书看到他,扁嘴放声大哭:“我要回家,我想回家,为什么会到这个鬼地方啊,我要回家,回家…”
叶屿安轻柔的抹去她眼角的泪珠,抱紧怀中的人,在她耳边内疚柔声道:“对不起。”
去取药的思黛不敢耽误太久,不到片刻便回来了。
只是她带回来的不是解药:“佘影采的药被偷走,山上的所有冬雪草也都被烧了……”
听到这个噩耗,叶屿安后槽牙咬紧,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眼看他眼底的怒火就要压不住。
“扣扣扣。”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他们以为是林芷瑶,思黛又变回顾巳,打开一条门缝,门外是一个中年女人。
她递给思黛一个小药瓶,发出的声音酷似男性:“别告诉任何人是我给的。”
这位中年女人便是林望。
思黛拿着解药给叶屿安确认是真的才喂顾清书服下,她体温渐渐降下去,脱离了危险。
“你去找周云,然后回去休息。这里我来照看。”叶屿安嗓音沙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