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症解药 第4章 04

纵观陈思桐从出生到小学三年级的交友史，她还是第一次碰上李泊谊这样没礼貌到理所当然的角色。

“可那孩子对你说‘请’和‘谢谢’了吧。”妈妈炒菜的时候这样反问李泊谊。

唔。这么说倒也是。

好吧。把没礼貌改成……不合群。

第二天，陈思桐从妈妈的车上下来，站在路边系好红领巾，正打算过马路的一刻，李泊谊从她身旁经过了。

当然，李泊谊没有看见她，或者是看见了当没看见。陈思桐手指捏在自己的红领巾上，抿了抿唇，在心底愤愤地“哼”了声，挪开半米，和李泊谊一起等过街的信号灯。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正皱眉盯着李泊谊的侧肩观察时，李泊谊突然转来看了她一眼，还非常主动地对她微笑了一下。

陈思桐当即惊讶到张开嘴巴，忘记给反应。

信号灯恰好变成绿色，人群向前移动，李泊谊亦一秒变回那个面无表情的样子，随着大部队过马路。

“李、李泊谊——”

陈思桐赶紧追上这个人，大约是小孩都有点这种，虽然不高兴，一哄就好，她在想她肯定是误会李泊谊了，说不定昨天李泊谊是跟家里人吵架了心情不好之类的，所以才不想理她。

结果，李泊谊只看她一眼，继续专心且坚定地往前迈步。

几分钟后，陈思桐又发现一件奇事。

她们的班级在三楼，进校门穿过中央的大厅，走最近的那个楼梯上去就能到，大部分同学也都会选择走这条近路。

李泊谊没进大厅，从建筑外绕路，在陈思桐不解的目光中，去了最远的一个小门，进去门洞。

那个门有多么遥远呢，作为参考，陈思桐在这所小学待了三年，一次都没有从那边上过楼。

她默然收回目光，一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思考了片刻——看来李泊谊是真的很不想和她一起走哦。

事情并没有到这里结束。

体育课，仰卧起坐，两两自由组队训练。

陈思桐在班里有很多朋友，能选择的队伍自然也有很多种。

李泊谊落在热闹的人群之外，望着空中刚经过的几只鸟，她好像有些孤单，有些无措，刚转来谁都不认识……陈思桐这么想着，走了过去。

“李泊谊。”她喊了声，等对方看向她，客气地问，“我不知道找谁，你有人选了吗，要不要和我组队？”

接下来李泊谊又说出一句雷劈的话：“不要，我有人一起了。”

陈思桐脸色万紫千红，她中邪了一般，不信：“怎么可能，我都没见你跟谁说话，你不要不好意思，跟我一起吧。”

李泊谊困惑地眨了眨眼，说：“我的同桌，在我们下来之前就约好了，对不起。”

“……”陈思桐彻底呆了，按理说，往常碰见这种尴尬的状况她早就转头消失了，她还是不信邪，“那你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左右看看，“你同桌根本不在，你在骗我吧。”

李泊谊似乎觉得她胡搅蛮缠，皱眉了，指向某个方向：“她说她是体育委员，她刚才去拿器材了。”

陈思桐脑袋仿佛被打晕了，她表情复杂，眼睛看着李泊谊没表情的样子，双唇反复动作，出不了声。

李泊谊像是没看出她这会儿的无语，对着她脸静静等了几秒，而后忽然转头，抬手指向陈思桐的身后：“她回来了，你要跟她打招呼吗。”

后来，陈思桐跟别人组了队。

但偏偏李泊谊的队伍就在她们隔壁，她负责压腿的时候，李泊谊那是李泊谊躺着。

陈思桐第一次如此不专注，目光总往隔壁李泊谊的身上瞟，听见不远处老师的计数在喊：“1——2——3——”

40分钟后，体育课结束。

和朋友们坐在草地上聊天的陈思桐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杂草，她们结伴往教学楼走。

走着，走着，又敏锐地望见了正一个人行动的李泊谊。

陈思桐挽着她的好朋友，眯眼，她发现李泊谊的步子并不快，没有急切感，宛若世界游戏中每天随机路过的NPC。

那个学期很快就过去，迎来暑假。

陈思桐随家人登上一辆大巴车，要开去山里避暑。

她刚上车不久，听见隔壁座她妈突然很开心地招呼着谁，陈思桐从迷你打地鼠机中抬头，发现她妈起身和一个年轻阿姨在说话，年轻阿姨身边站着她的同学李泊谊。

值得一提，虽然陈思桐在上个学期曾短暂对李泊谊充满好奇，但她可不是一个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小孩，有自己的脾气，很快那股好奇劲过了，就没再关注李泊谊这个同学，关系不冷不热。

她和转头来发现她的李泊谊对上视线，笑了笑，低头，继续不在意地摁着地鼠机上不断闪光的小地鼠。

“没事，那正好她们两个小朋友坐一起，还能搭个伴。”

陈思桐听见这句转头，李泊谊已经来她身边，原本是她妈妈坐着的位置，坐下了。

“你好陈思桐。”在短暂的安静后，李泊谊对她说，声音轻飘飘，不真实感尤其强烈。

陈思桐淡淡地“嗯”了声，过了两三秒，还是礼貌笑起来：“你好。”

“你好。”李泊谊点头。

“呃……你好。”陈思桐第二次被迫回道。

“你……”

“停！”陈思桐觉得很奇怪，比出一个暂停的手势，接着她往旁边那座正在热聊的大人看了眼，“你妈妈好像不知道我们是同学。”

“那不是我妈妈。”李泊谊平静地说，“是我姐姐。”

“喔。”陈思桐点了点头，“好吧。”

“嗯。”李泊谊也跟着点头。

又沉默了几秒。陈思桐想了想，把手里的打地鼠机友好地递上：“你想玩这个吗。”

“不想。”李泊谊又又一次拒绝了她，且礼貌地补充，“谢谢。”

陈思桐如今回想起那些事，都没明白她当时是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了李泊谊的奇怪。

应该说幸好是小孩子，不计较太多吗，反正换成现在这个她，哪需要李泊谊每次说“不”啊，说一次，她就逃之夭夭了。

——逃之夭夭，你别骗自己了。

在陈思桐刚想完上一句话，就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对自己说，小学可以说是小孩子不记仇，那初中呢，高中呢，大学呢，你根本没有逃之夭夭。

陈思桐倚靠在大巴车的窗玻璃边，想着李泊谊的脸，沉沉地叹出一口气。

她还是太想和李泊谊做朋友了。

车程一路颠簸，天彻底暗下来之后，大巴车回到了市区，她们上班的园区门口。

陈思桐年纪最小，很有规矩地最后一个下车，期间还帮忙抬了包，以及帮忙捧着暂时不想穿的外套。

直到所有前辈都四散离开，陈思桐呼口气，抬头望眼暂时停在跟前，已经熄灯的大巴车，窗口黑漆漆的。

她却仿佛看见了不久前抵着侧脸故作冷漠的自己。

还有绕去左侧窗下，仰头凝望她的李泊谊。

如果世界上有一台时光机，能让她回到过去，她还会不会在那个暑期旅行中和李泊谊成为朋友……陈思桐拿起摆在她书桌上的相框，照片里，只有她和李泊谊，两个半大小姑娘站在瀑布前，都站得很端正，就连一向擅长拍照比pose的她，都拘谨地双手垂在腿侧。

两个人像在瀑布前站岗。

陈思桐记得那是她们刚到达避暑地的第一个下午，旅游团是她妈随机报的，本就没有熟人，因此她们自然而然地和李泊谊还有李泊谊的姐姐组队了。

大人总是默认小孩能玩到一起，就连妈妈和李泊谊的姐姐也不例外，尤其聊着聊着发现两人原来是同班同学，更是完全放心，让两个小孩要互相拉着彼此，一起前往瀑布。

夏季的山林潮湿，但因为是避暑地，并不热。

陈思桐记得那天她穿着蓝色像塑料袋一样的雨衣，是妈妈临时在山脚下10元一件买的。

李泊谊不一样。

据李泊谊姐姐介绍，她们每个夏天都会来这里玩，知道这里去看瀑布的路上水雾重，所以提前给李泊谊准备着。

陈思桐听完，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个塑料袋，再看看旁边材料板正，透明色、金黄勾边，雨衣帽子上还坠了个白色爱心的李泊谊。

忽然觉得自己看起来好衰、好惨。

更别提后来到达瀑布，水流哗哗激荡，她们被指导站去栅栏前拍照，陈思桐感觉自己的后背在被瀑布推，塑料袋的帽子完全抵挡不了水浪卷起的风，她在好衰、好惨的基础上，又变成一只好可怜的落汤鸡。

妈妈和李泊谊姐姐在她对面给她们拍照，忍不住地笑。

陈思桐瘪嘴，往右看，李泊谊在她身边站得笔直，而且头发被那雨衣保护得很好，一点都不像她。

其实陈思桐以前夏天也很爱玩水，什么激流勇进，峡谷大漂流，全身湿透得玩一下午都不带累，更不会说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可那天她估计是被李泊谊那完美的状态气到了。

晚上回到旅店不久就开始咳嗽。

她们的房间和李泊谊那边的房间是连通的，中间隔着一道形似屏风的门，妈妈揉着她的眉心，掖了掖她的被角，说她好可怜哦。

开始低烧的陈思桐，在昏睡前最后一个执念，就是抓紧她妈妈的手。

“妈妈，我下次也要穿李泊谊那件雨衣！”

晚上，不知道几点，陈思桐突然醒来，全身都是汗，她觉得很不舒服，转头正想喊“妈妈”。

看到李泊谊捧着一本书，看得非常认真。

李泊谊换下雨衣后，里面其实是一件很漂亮的彩虹色条纹短袖，她看书的样子和在学校看书的样子差不多，还有和在超市看包装的样子也差不多，魂像是被吸了进去。

专注到陈思桐已经从床上坐起来，歪头盯着她打量，都没发现。

“李泊谊。”还是陈思桐开口，“你怎么在这里呀。”

李泊谊说“等一下”，接着陈思桐见李泊谊很仔细地把手中这一页看完，放上书签，合上书本，压在腿上，才抬头继续说：“她们去买东西了，很快回来。”

陈思桐：“哦，所以你为什么在这里。”

李泊谊对着她缓缓眨了两下眼睛，似乎不大想说，还是说了。

“怕你睡醒没有人。”

然后陈思桐就感动了。

那几天她们玩得还不错，陈思桐一晚上病就好了，隔天很热情地选择在走路的时候拉着李泊谊的手。

李泊谊开始说了几次“不要”，陈思桐放开，隔几分钟，又去尝试。

大约是第21次尝试时，李泊谊不再抗拒，还很明显地回握住她。

陈思桐心中“哈哈哈！”这样如同闯关成功的角色，得意地笑了笑，彼时她们正在看一面石墙，墙上写她们旁边这湖潭水的传说。

“李泊谊，这个——”

“请你不要说话，我需要看。”李泊谊虽然回握住她，却声音冷淡地表示，“谢谢。”

放下相框，陈思桐双手撑在桌沿，对窗外的夜色发了会儿呆。直到微信有信息进来，她才回过神，拿起手机返身回床沿坐下。

是工作群里的at。

让大家记得周一下午提交一份1500字的团建心得报告。

她复制一行“好的，收到/敬礼/”，发出去，把手机丢去枕头边，起身，正打算去洗澡。

微信又响了一声。

还是工作群，提醒周一上午有检查，注意着装风气。

好的。好的。好的。

陈思桐退出群聊后，发现界面下方通讯录处多出一个红点。

哈，什么呀。

头像居然是一颗摆在木桌上的砂糖橘。

丑死了。

陈思桐对着手机屏幕看了会儿，点击“接受”，于是“我是李泊谊”五个字跳进了新生成的对话框中。

洗澡的时候，陈思桐不由得在想，我居然这么随便这么轻松地就接受了她来加我好友。

早知道当初就不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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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