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可追[克苏鲁] 第1章 第 1 章

莱昂·卡斯特罗，圣路易斯的新任警长，在长达一周的加班后难得露出了疲态。在熄灭了警局内最后一盏灯后，他一路从克莱顿驱车回到老城区。繁华的新楼被甩在车尾后，路灯伴行人一同变得稀少，直至唯一突破夜幕的绿光也逐渐模糊，向周围晕染出光圈……

随着轮胎碾过碎石的剧烈晃动，莱昂才从困意中被完全拉回。

车头离撞上信号灯只差几厘米，伴随着剧烈起伏心跳而来的便是烦躁。他下意识地咒骂了一句。这阵子的工作强度简直比他所有为了升职所准备的知识考核都要多，甚至这次意外才让他想起来还没交车险。所幸车没磨损太多，轮胎貌似也没大碍——但具体是否需要维修没法在月光下说了算。现在莱昂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祈祷别因为加速或者某个急转弯，整个轮胎被连带着土崩瓦解。

至少这次命运继续眷顾着他的，一路上半点颠簸都没有，凌晨时分，也没什么需要避让的来往车辆。音响在车内循环播放着The Lsat Ride，只有贝斯不断的拨弦和强烈的节奏才能使莱昂勉强维持清醒，他让手按着方向盘，左转，右转……这也是唯二能执行的动作了，当他成功把车停到家门口，几乎得按着人中才能让大脑输入指令，想起来得先从包中掏出钥匙才能迈进大门。

狼狈地回到家中，莱昂用最后的力气支撑着没有直接躺倒在床上，而是扭动脚踝调整方向，陷进客厅沙发里。生锈的骨头摩擦出咔咔声，再也无法支撑这具身躯的任何行动，将莱昂的精神拖拽进漆黑无梦的夜中——本该如此。

冰冷单调的电子铃从手机中跃出，最大限度发挥了警醒作用。莱昂从未觉得工作时的铃声这么令人生厌。他挣扎着重新坐起，只对听筒留下呼吸声，等待着对方先开口。

“莱昂，是我。”麦克冈纳格冈纳格·本，新任局长的来电。七年前从纽约被下放到圣路易斯，熟悉之后，莱昂就一直称呼他为麦克（至于麦格，容易让他串戏到哈利波利）。维克托失踪后，为了让警局尽快维持正常运转，这位管理经验更丰富的老手就先代替莱昂继承了位置。对此，本该作为维克托继承人的莱昂倒是意见平平。现在的职位于他而言相差无几，甚至他更怜悯平日里只想干个闲职，现在又要匆忙救火的麦克冈纳格。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或者说“仇敌”：上一周唐突消失，导致工作量激增的那位罪魁祸首，如今去了哪里？

“晚上好，局长。现在应该是我的下班时间了，是又有维克托的新消息了？”

“不是，是其他紧急事件。”麦克冈纳格停顿了片刻，“是个坏消息，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您说吧。”

“巡逻队发现了德洛莉丝的尸体。”

两边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时回忆和观察力才开始运作，他太过疲惫，以至于忽略了太多细节，比如鞋柜并非平日整齐的布设，多了一双拖鞋少了一双高跟鞋，门前也少了一盏再晚都会点起的灯。“……我马上来。”

他走出梦境和黑夜，车内的冷气还未完全散开，就被迫重新挤回了铁皮盒子中。随着导航一路直行转弯，他才发现这条路是如此的熟悉——直到拐角处出现两层的红砖建筑，延伸出涂刷着牡蛎酒吧的招牌，由墙面上闪烁的单音符标志霓虹灯照亮。巷口处充斥着刺眼、刺耳的警灯警笛。血肉**的气味压制住酒精和呕吐物的残余，把死亡的讯息从鼻腔沿着神经传递，在莱昂的脑海中演奏出哀鸣的回声。它太过响亮，几乎要由内而外震破他的耳膜，以至于忽视了麦克冈纳格的招呼。“你还好吗？”直到这句询问他才听清，“我原本是考虑直接搁置消息的，但你要是今晚没能到第一现场，估计得记恨我一辈子。”

“总归是要处理的。不如把事情一口气解决。倒是也辛苦您了，一起加班还比我更早到现场。”两人彼此默契地对加班原因闭口不谈，莱昂转而注意到了麦克冈纳格身后手提工具箱手拎防护服，风尘仆仆的法医。是个扎着高马尾的金发女性，戴着眼镜，昏暗的光线下还是有些吸引了莱昂的注意——塔娜夏维塔利斯，他能记住这名字纯粹是因为她简历上双一绿一蓝的眼睛，促使他翻阅警员资料时多看了两眼。“这位小姐就是负责尸检工作的法医么？能否说明下现在的情况？”

“抱歉，我也是刚赶到。”塔娜夏这才来得及换上白大褂。以她的视角，她在照片中见过这位褐肤棕发的青年，在一众高层中，无论是肤色还是年龄他都尤为显眼，只是他现在的状态显然要比照相时要憔悴得多。值注意的还有身高，这点也无法从半身像上辨别出来的——这位炙手可热的政坛新星此刻只能仰视她，外翘齐肩的长发看上去倒是很柔顺，不对……索性她的思维还是比动作快，在真的上手之前成功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走廊深处，那具仍待解剖的尸体上：“有检查到死者身份相关信息了吗？特别是年龄，这对之后尸检会提供一定帮助。”

“死者身份已经明确了。”等莱昂点头之后麦克冈纳格才继续说下去，“女性，54岁，姓名为德洛莉斯卡斯特罗，本市的巡警。”

现场称不上惨烈，甚至没有血迹。德洛莉斯蜷缩状躺在巷口的最里处，棕偏红的长发散逸开，仍是遮挡不住死者狰狞的神情。塔娜夏在检查完尸体后对死者表达遗憾，随后报告：“尸体僵硬，出现尸斑，死亡时间大概是七个小时前。尸体旁有针管，死者表情狰狞，脖子上有些不明显的针眼，推测原因可能与针管有关，可能需要进一步调查针管内含物。”

“那么遇害时间大概是昨天晚上九点左右，”麦克冈纳格询问道，“你说有复数针孔，那么针管是有复数个吗？”

“针管检查下来只有一个。此外根据死者尸体特征，初步推断死者生前可能出现呼吸困难与心力衰竭等症状，需要回到实验室进行进一步的毒检。”

“那么针管很有可能就是凶器，除了内容物检查，还得加上指纹校验。”麦克冈纳格补充道。

“针管只有一个针眼却有复数个，你觉得这是否能认为凶手并不擅长扎针，也就是说并没有医学背景，当然也不能排除是被害者自己扎的就是了……”

“确实…”塔娜夏赞同莱昂的说法，“但这种状况也很像是‘开天窗’导致意外死亡，冒昧问一下有查到死者生前有吸毒历史吗。”

“据我所知，这不太可能，她的档案很干净。”莱昂抢在麦克冈纳格之前作答。

“我明白了”塔娜夏点头，“如果没什么其他吩咐，我先回实验室了。”

“幸苦了您半夜来一趟了。”麦克冈纳格对塔娜夏说，而塔娜夏已经时刻准备转移战场了：“尸体也请尽快送至实验室，我们需要尽快做尸体的血液检测。大晚上出警您也辛苦了。”

“你呢？”随即麦克冈纳格又转向莱昂，“有什么打算，到此为止还是继续调查？”

“我应该有些帮得上忙的熟人吧，但也得先确认下才行。”目送塔娜夏完全离开后，莱昂才作出回复。“局长大人真是日理万机啊，我理解您想继续调查的想法，但早点休息如何？”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但也没必要用这种呛人的语气质问我。如你所见，法医部已经在加班处理尸检了，但专案组至少得等到早上。明天媒体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大新闻，我会找人处理的。满意了吗？”

疲惫引燃了怒火，而怒火过后又是更深的疲惫。一切确实进行得很有效率，尸体的搬运、现场的清扫，也许明日清晨，这里又会恢复如初，只剩莱昂滞留在原地。至少此刻他是有陪伴的，还能凝视着与自己血脉相连之人。不只是神情，她的身体也扭曲成一种诡异的动态，骨头外包着逐步融化的肌肉。松弛的肌肤上隐约残余着伤痕，有深有浅，像是被绳索勒出的。在手腕处最为明显，压出一道扩散至全身的环，一条勒死她的脐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