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一间瓦屋里,面白带须的中年夫子正摇头晃脑的念叨着,几个稚童也有样学样的晃着脑袋。唯有坐在最前面小胖墩把书本竖起来挡住脸,时不时的望着窗外。
“宋书,你来解释一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胖墩宋书站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在夫子严厉的目光下,脸刷得一下红透了。
半晌,宋书哼哼唧唧的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回夫子,我不知道。”
“哼,”夫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宋书脸色变白,颤颤巍巍的伸出左手。
“啪——啪——啪——”三声戒尺下来,宋书眼眶含泪,痛,实在是太痛了。
“这是你心思不静的下场。今夜回去把这篇抄十遍,明日我要查的。”身体的痛还没有缓过劲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心灵上挨了重重一击。
宋书愤愤不平,大叫:“夫子,不是我故意在堂上走神,是宋无!宋无他在外面偷听!”
剩下的孩童纷纷躁动起来,都是七八岁的孩子,一有热闹就要凑过去瞧一瞧。
夫子闻言走到窗户边,屋檐下一个**岁瘦的麻秆似的孩童浑身破破烂烂地站在那里,脚边放着一捆柴。
出乎意料地是,对上自己的目光,他并没有羞愧躲闪或者像其他孩子见他像耗子见了猫一样。
小子就站在那里,一字一句的复述出刚刚学的那段话。
夫子没有作声,转身关上了窗户,讲课声从窗户缝隙中漏出了一点。“收神。惊蛰之后是春分。二气莫交争,春分......”声音渐小直至模糊不清。
宋无弯腰背起捆柴,望了望天,转身走上了回家的路。马上就要开春回暖了,他要抓点紧撒点菜种。多种点菜好吃饱点。
他住在村尾,靠近后山有两间茅草屋,以前是牛棚,后面荒废了下来。
村长心善,愿意庇护他,让他在村里安了家。
宋无推开竹门,走进院子。说是院子,其实就是他自己在后山砍竹子拖回来,削成几截插在地上,简单的围了起来。
因为听村里人说,以前经常有大虫下山吃牲畜。虽然没有听说有吃人,但是他住的离后山最近,离他最近的陈大娘家还要走个几百米。喊人的功夫够大虫吃他三四个来回了。
宋无擦擦汗,又望了望天,抿了抿唇,背着柴转身出了门。走了几百米,隔着栅栏,宋无喊道:“大娘,你在家吗?大娘。”
“哎,来了。”陈秀花拍拍围裙上的柴草屑,看见是宋无,“宋小子,咋啦?”
“大娘,我今天打了柴,我屋头就一个人,用不了,给你送过来。”
“哎哟,宋小子,你来的正好,我这厨房柴正用得差不多了,碎草扎不禁烧。”陈秀花喜不自胜,连忙招呼着宋无把柴放在屋檐下。
“宋小子,来,喝口糊糊。省的一个人还要做饭。”陈家的厨房在主屋西北角,陈秀花用锅铲搅和着,怕糊底。
“不用了,大娘。”宋无连忙拒绝,快速把自己的来意说清楚,“我想借用一下你家的锄头翻地。”
“嗐,这值什么事,”陈秀花从厨房门后拿出锄头递了过来,顺手塞了两个窝窝头,“拿着吃。”摆摆手,堵住了宋无的话,又进了进厨房忙活起来。
宋无拿着两个窝窝头,扛着锄头回到院子里。
宋无在屋前开了两块地,靠山脚碎石块多。宋无花时间把大小石块都捡了去,又从山里挖落叶腐化后的肥土,一次带一点出来,才得了这两块地。这是他能不能吃饱的关键。
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宋无动作麻利小心的翻着地,把草根和小碎石都捡出来。忙碌了一个多时辰才忙完。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宋无把锄头扫干净,塞在床底。进了隔壁的草屋,用葫芦瓢舀水进破锅里洗刷干净,然后把一个窝窝头掰碎,从角落里扒出一个小小的南瓜,洗干净摔开,放进锅里煮开,这就是他今天的晚饭。
勉强糊弄完肚子,宋无躺在木板搭成的床上,浑身酸痛地叹了口气。他穿越前是女生,大学毕业后就在离家近的企业上班,混了两年成了老油条,本来准备这辈子也不打算结婚,就看看小说旅旅游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享受就成。
谁知道一朝穿进了书里,这是一本男频文。男主徐高阳,是农家子弟,自幼爱好习武,梦想着成为江湖一代大侠。奈何山河破碎,风雨飘零,他所在的王朝岌岌可危。
徐高阳见过众生疾苦后毅然报名参加武举,一路过关斩将,成功获得魁首。恰逢边疆战事频发,徐高阳请命参战,少年成名,成为年轻的将军,最后一辈子镇守边疆。
宋无翻了个身,这些现在离他太远了。他现在就是一个南方小山村里的孤儿,每天都要很努力才能确保自己不会被饿死。
好在,他成功熬过了上个冬天,马上开春了,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至少不用受冻了。
穿书就穿书吧,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唯一的金手指是他穿成了一个男童。
在古代,男生好哇,至少比女性生存空间大。他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宋无躺在床上,杂七杂八的想了会,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识。
天微微亮时,村里的公鸡一声声的打鸣,宋无坐起来,踢踏上草鞋,从缸里舀了瓢水洗脸。冰凉的水让他一激灵,大脑清醒了。
锅里放水,昨夜摔碎的南瓜块丢进锅里,灶下塞了几根硬柴。宋无从床底扒拉出锄头,他把院子周围的杂草一丝不苟的清除掉,避免草木茂盛时躲藏蛇类。山上下来的蛇毒的很。
忙碌了一通后,宋无估摸着天气,快速吃完水煮南瓜填了个半饱,就从墙角拎起冬天无事用藤条编的一堆篮子,扛在肩上去往村口,顺道还了陈大娘家的锄头。
等宋无走到村口时,已经聚集了五六个村民,都是蹭章方家的牛车。去得时候免费,回来载物载人要两文钱。
“章大哥。”宋无开口叫人。
坐在大槐树下的章方点点头,“小无,你把篮子放车尾吧,别压坏了。”
宋无抿唇道谢,手脚麻利的堆好篮子。走到正在吃草的老牛前面,蹲着看它吃草。
宋无不是城里的孩子,记忆里,爷爷会在一大早就牵着黄牛去田里山上吃嫩草,快到吃早饭时,她会站着家门口,大声的呼喊着爷爷回家吃饭。然后不多时,爷爷就会牵着黄牛慢悠悠的出现在竹林边。
大概是这样的原因,宋无总是愿意亲近点牛这种生物。
章方家的黄牛年纪有些大了,犁地不行,于是章方每逢初一十五就早晚两趟的靠老黄牛挣点油盐钱。
“嘿,傻小子,离牛远点,小心它踢你。”
宋无的后脑勺被拍,差点让他摔倒了。宋无双手撑地稳住身子,回头看,果然是宋永长,村里无所事事的二流子,孤家寡人的,平时仗着他年纪小,故意欺负他显摆自己。
宋无转过头,没理他。
宋永长眉梢高高吊起,脸上显现出不乐意来,一个不知打哪来的野种,竟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喂,我和你说话呢!”宋永长伸脚去踢人。
“宋永长!”槐树下的章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牛车旁,一把抓住宋永长的肩膀。
“你今天进城做什么去?”
宋永长缩着脖子,嘿嘿一笑,“这不是家里揭不开锅了嘛,进城找点事做。”
章方缓缓松开宋永长的肩膀,状似无意的拍拍他的背,“找点正经事做好啊,省得村长隔三岔五的唠叨。”
宋永长是村长宋成业小弟家的遗腹子,小弟早年征兵死了,弟媳生下遗腹子宋永长,好不容易拉扯到十三四岁操劳过度离世。就剩下宋永长整日游手好闲,凭着村长大伯的关系混得一日算一日。
宋永长听闻章方提起大伯,脸上骤然出现心虚害怕的神情,上个月他偷鸡被逮到现行,大伯把他吊起来打了个半死,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好。想起来身上的筋骨还在痛。
“可不敢惹事了,我自从上个月大伯教导我后,我就发誓洗那什么心肺,重新做人。今日我正要去城里找事做嘞!”
章方笑了笑,挨个把车上不多的货物摆放整齐,这些都是村里人平日里攒起来的山货和编织,进城换点钱好买点粮食。
“上车,出发咧!”章方一声招呼,连同宋永长和宋无在内的六人坐上牛车,晃晃悠悠的朝县城驶去。
宋无坐在车尾,把着车杆,双脚悬空,看着乡间土路缓缓后退,还挺有意思的。
宋家村地理位置偏,处在大山和流河之间,进城光靠脚走,要走上一个时辰,坐牛车就快许多。
大概日头渐渐热起来,县城也到了。石头垒起的城墙一丈高,城门口挂着古朴端正的三个大字——“清璋县”。
进城需要交三文钱入城费,章方把牛车赶到城墙下的阴影里,卸下货物叮嘱道:“日头斜了,我们往回走。”进城的牛马费需得五文钱,不得拉屎、草料自备。章方觉得不划算,就坐在城墙根边等。
宋无随着队伍交费进城,他现在全部家当就剩二十三文钱。紧了紧肩上的篮子,往县城南边去,那边有集市可以花费两文钱占个摊位叫卖货物。
一个篮子七文钱,是一斤猪肉的五分之一,宋无摆好篮子,咽了咽口水,学着周边开始叫卖起来,“篮子嘞——卖篮子喽——七文钱一个,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集市热闹,人来人往的,瞅见他这么个小孩在卖东西,有些爱便宜的大娘就会过来问价,篮子便宜又家家都要用。不一会儿功夫,宋无带来的十二个篮子就卖完了。
宋无把八十多文钱小心的收好,警惕的打量四周,很快就混在人群里消失不见了。
一直盯着这里的痞子们见小孩跑了,气的直跳脚,本来还想抢了他的钱喝酒消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