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掌柜,新年快乐。”
又一个熟客进门,跟相熟的掌柜道声祝贺。
乐知欢笑:“新年快乐。”
虽是新年,但乐升平的客人也不少,多是行商的。这也正常,行商的一年到头在外面四处跑,山路水路,家也回不了几次,哪怕是年节这样的日子也有时候得在外跑。
常跑这条路的人到乐升平也会停下来歇歇脚,喂喂马,休整一下,大多也是熟客了,乐知欢与人也能够说上几句话。
客人坐下,那边阿归就送来一碗酒。
客人瞧了眼,笑着开口:“阿归,我可还没点呢,你怎么就上酒了?”
阿归笑嘻嘻地放下酒碗:“掌柜的送的,屠苏酒,今天来吃饭的客人都有,不收钱。”
哦,屠苏酒啊,过年的时候喝正正好。
客人也不客气,跟阿归点了几个菜,端起那碗屠苏酒喝了一口,转头跟客栈老板说:“乐掌柜的大方啊。”
他尝的出这屠苏酒用的药材和酒都是好东西,他本来做的就是药材生意,对这些药材品质什么的再熟悉不过了。别看一碗似乎不多,可是真要算起来花费可不少。
现在店里的客人大多是跑生意的行商,这样的人出来跑商通常都不是一个人,干活的伙计,雇佣的镖队,加起来人可不算少,每人都送上一碗,可不是大方嘛。
客人心里感慨了一声乐升平的掌柜真是人美心善,而且自己本身肯定特有钱。寻常掌柜可不会做这亏本的生意,生意人嘛,那都是巴不得从客人身上刮油水,哪有想亏本做买卖的。就算想用些小恩小惠留住客人,也不会让自己完全没赚头。
乐知欢正翻看着账本,红姐把这一年来的乐升平的账给了他,乐知欢不在意乐升平能够赚多少银子,反正他也不真的靠乐升平的进项过活,但是该看的还是得看。
不过,从往几年的账来看,乐升平赚的银子似乎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亏损。
当然,其中的功劳跟乐知欢这个掌柜没有太大关系,最大的功臣是红姐,因为找供货商、找送货的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是她安排下去,力求以最合适的花费获得最好的东西。
而且,秀姨手艺好,做出来的吃食很受客人欢迎,大胖的厨艺可能不如秀姨,但是他的白案做得很好,各色点心面点格外出色,客人想吃个什么点心大多都能够做出来,这些点心价格上可不便宜。
综合下来,乐升平不仅没有亏损,反而还小赚了一笔。
今年也差不多,乐知欢翻着账本,红姐的账做的很好,条理清晰,一笔笔的银钱进出清晰明了,什么时候进的账,什么时候出的账,清清楚楚的。总而言之,是个好账房。
听见客人的话,乐知欢抬起头:“给大家沾沾年味儿,也感谢你们照顾我这儿的生意。”
青年的声音和缓,语速不快,轻轻柔柔的,落进人耳中,有一种清风拂面的感觉。
客人笑了两声:“那就多谢乐掌柜了。”
正聊着,他点的饭菜也送上来了,他便停了话头,转而解决饭菜了。他今天只是在这儿歇脚吃个饭,喂下嘛,一会儿还得赶路。
乐知欢瞧了瞧,笑了一下,继续低头翻着账本。
“......谁能想到陈氏敢干这样的事情。”旁边一桌的客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聊着事情,“跟苏家勾结到一起往北边倒卖不该卖的东西,被砍了也是活该,私盐这东西都敢碰,还是卖给北漠人。”
“真就为了赚钱什么都不管,可惜,有命赚钱没命花,跟着苏家一起完蛋了。”男人喝了一口酒,感叹着。
他对面的男人也是喝着酒,表情痛快:“苏氏的下场也是让我痛快,他家的人多嚣张啊,上一次他家下人看上我的货,一车的货啊。还跟我说什么苏家能看上我的东西是我的荣幸,说什么苏家也不会白拿别人东西,是,是没白拿,就扔了十两银子给我,哈,十两银子!我他妈的光运那车货的花费都不止十两。”
同伴同情地看他一眼:“然后呢?”
他一拳锤在桌子上:“然后?哪儿有什么然后,我能说什么,哈,我惹得起苏氏吗?”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就是苏氏门下的一个下人也不是他一个小行商能够招惹得起的,他除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货被拉走,还能做什么呢。
“现在看他们还能嚣张得起来嘛。”主子都要死了,下面的狗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同伴左右看看,小声说:“我有个亲戚跟陈家有合作,也有些小道消息,听说这次苏氏的罪行暴露跟太子有关。”
男人跟着压低了声音:“太子?”
“听说太子在苏氏安排了卧底,如果没有这个卧底,他们还不能拿到那些证据。”
“真的?”上位者的八卦总是令人好奇。
“当然,我那个亲戚碰巧还见过那个人呢,是他一次去陈家的时候碰上的。”
“真的,什么样的人?”作为讨厌苏氏的人,男人对这个人非常感兴趣。
同伴:“当时说是苏家三公子手下的人,陈家的人称呼他白先生,病恹恹的一个,好像叫什么白芍。”
男人:“白芍?像个女人的名字。”
同伴:“是个男人。”
两个客人聊着近来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无人注意到柜台那边客栈老板翻着账本的手在听到某个名字时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正在聊天的那桌客人,眸光闪烁了一下。
他停下了翻阅账本的手,转头对另一边的少年喊了一声:“阿归。”
正端着菜的阿来回头:“掌柜的?”
乐知欢:“过来一下。”
“好哦。”他把手里的菜往阿来手里一塞,说了几句是那一桌的后跑到乐知欢那边去了,“掌柜的,你叫我?”
“嗯,你不是喜欢说话嘛。”乐知欢看向那桌客人,说道,“去跟那桌的客人聊聊天吧。”
阿归眼睛闪了闪,咧开嘴笑了。
“好呀,要聊什么呀?”
阿归听懂了乐知欢的话,说是让他去跟那桌的客人聊天,实际上就是要他去打探消息。要探消息,当然要先知道他想要知道的事情,才好去把握节奏,引导话题,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乐知欢看着那边,话顿了顿:“聊一聊,苏氏的事情吧。”
阿归不解,不知道为什么乐知欢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
苏氏的事情最近传得很开。不仅是苏氏的那一条条罪行令人心惊,还因为过去的苏氏过于跋扈嚣张,明面上没人敢说什么,私底下恨它骂它的人可不少,现在苏氏倒了,想要来踩上一脚的人很多,就算没有去踩上一脚的本事,也为苏氏现在的下场感到痛快。
但是,之前乐知欢也没有对这件事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
阿归晃晃脑袋,不去考虑这些了,应了一声好后带着笑容往那边那桌走去。
乐知欢手指点着账簿,心思没有在账簿上,垂着眼想着什么,等着阿归回来。
阿归嘴皮子利索,眼珠滴溜溜转几圈,很顺利跟人聊上了,把想要知道的消息探出来。
阿归笑着抽身,回到乐知欢这边来。
他邀功似的靠着柜台跟乐知欢说话:“掌柜的,掌柜的,我聊完啦。”
阿归把自己探来的消息讲给乐知欢听,不过那两个人知道的也不是特别多,也就因为跟着陈家有点关系知道的稍微多一点而已。
“那个叫白芍的还挺厉害的。”阿归咂摸了两下,“呕心沥血卧底多年,最终成功让苏氏伏罪,要是在加点爱恨情仇,就跟话本子的剧情一样了……嗯?掌柜的,你没事吧?”
乐知欢:“什么?我没事啊,怎么这样说?”
因为……掌柜的你脸有些冷。
阿归看看乐知欢,咽下喉咙里的话,没说话。
正月初一。
阿归和往常一样,起床了收拾一下准备去开门。
他打着哈欠出来,发现有人比他还早。
“掌柜的?”阿归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站在堂中的青年和平时不一样,在阿归的印象中,乐知欢的衣裳更多的是偏素雅的色彩,宽松的衣衫衬得人柔弱。
而今天的乐知欢穿了身暗紫色的窄袖圆领袍,外面套了见黑色的裘衣,头发用发冠束得高高的,干净利落。
“嗯。”乐知欢应了他。
明明和平时一样,阿归还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阿归:“掌柜的,你这是……”
乐知欢取下来挂在柜台后墙上的那柄剑,那柄“鸿雁”。
“我出门一趟。”
“好好看店。”乐知欢说,像以前一样,语气温和。
阿归感受到发顶的重量,有哪里不一样。
他没有皮,乖乖说:“好。”
乐知欢拿着鸿雁,转身往外走,跨过了乐升平的门槛,披着不明晰的晨光在阿归的视线中远去。
外面在下雪。
*
京城,东宫。
太子黎玟正与手下的门客说着话。
苏氏倒了,连带着宫里的苏家女以及苏氏女所生的三皇子也吃了挂落,失了帝王心。
突然,有人慌忙进来,是他手下的人。
黎玟皱眉,不满手下人的莽撞,斥责了一声,然后才问:“木九,什么事?我不是让你去接人吗?那人到了吗?”
他往后看看,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木九干巴巴开口:“殿、殿下,白、白先生被人抢走了!”
黎玟:“???什么?”
木九:“我们回来的路上,有个人闯出来,把白先生抢走了。”
黎玟脸一黑:“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他可是派了不少人的。
木九解释:“因、因为白先生让我们不要伤了他啊。”白先生撑着一口气不许他们伤害那个闯入者。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打过,幸好那个人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
……
弘文二十年,春。
一辆马车停在了乐升平的门口,一袭靛青色长袍的青年从马车上下来。
长相相同的兄弟从店里出来,看见人愣了一下,随即都露出来开心的神色。
“掌柜的,你回来了。”阿来走到乐知欢面前,目光将乐知欢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认人是否有受伤或别的。
“嗯,阿来阿归,把马车里的东西弄回店里去。”乐知欢给车夫付车钱。
阿归几步就到了马车门口,一边掀开车帘,一遍扭头跟乐知欢说:“掌柜的,你这次出去还买礼物了吗?有我的吗?”
“呃,掌柜的。”看清马车里的乐知欢口中的“东西”,阿归扭头不确定地问乐知欢,“这个……是礼物?”
马车中,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正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乐知欢往乐升平里走,头也不回。
“那是该埋进后山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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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