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求二辞的操作,民间果然没什么人再挑剔夏知霜的家世,就算有不看好的人,也都闭嘴不提。
毕竟总督都说非卿不娶了,他们还能有什么意见,总不能真让总督打一辈子光棍不是?
总督娶妻生子,观东后继有人,四郡才能维持安稳太平,有叛军残虐暴政在前,民众愈发信服刘氏的仁政,自当盼着总督署稳如泰山。
夏知霜一点头,里兴那边就行动起来了,迅速敲定婚事的流程。
刘府聘请观东第一媒婆吴喜娘,带上一车队的礼物到青阳说亲。
因观东众人全程围观了这场盛世求婚,纳采和问名两个步骤只是象征性走一走。
讽刺的是,为她和陈鸿彦测算八字的人是云鹤,给她和刘宁合八字的人也是云鹤。
云鹤唯利是图,自是没有说不好的,把他们夸得天花乱坠,什么天作之合,什么命中注定,所有好词都用到他们身上。
民众偏就吃这一套,两人合过八字后,再没有人敢说她有哪里不好。
纵使有人忍不住嘴几句,旁人就先跟他怼起来:老天爷都认可的姻缘,轮得到你个尖酸刻薄的夯货反对?
到了纳吉阶段,新的问题出现了。
众所周知,丛家把夏知霜卖给陈家冲喜,她的户口迁到陈家,官府的档案册上登记了她与丛家已然断亲,理论上她跟丛家没有半点关系了,陈氏又没有别的宗亲,相当于她头顶上已无长辈。
刘宁的宗亲也全军覆没,他们两个皆举目无亲。
办法总比困难多。
云鹤再设一个法坛,将二人的庚帖置于坛上,告知他们九泉下的亲人,二位八字契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之后是第四个阶段,纳征。
里兴送婚书和聘礼来的那一天,百姓自发沿路围观,只见人抬、马驮和车载聘财的队伍长得看不到头尾,场面极其壮观,众人津津乐道。
婚书红底金字,非常长的一卷,五六张条案拼接才铺得开。
字体再熟悉不过,是刘宁亲笔所提。
夏知霜珍爱而小心翼翼地抚过婚书,指尖不禁在“结契良缘”、“同心永结”等字上停顿,脸颊微微发烫。
于是她也亲自书写答婚书。
想到婚书相当于结婚证,夏知霜就紧张不已,庆幸最近她的书法练到还过得去的程度。
然而,她还是写坏了好几张纸,磨了半宿才写出满意的一张。
答婚书送出去后,这门亲事才算真正定下来了,她终于有了即将成婚的实感。
第五个流程的请期,也是由云鹤占卜出绝佳的黄道吉日,本年的九月初二。
时值阳春三月,就剩半年的时间,算是很赶了。
夏知霜掰着手指头数数,有点发愁,忧心婚前能不能把所有事务都处理妥帖。
她现在才明白,当初彩玉为何那么着急催她早点订婚,真忙起来的时候,时间真的不够用!
而且她总觉得云鹤把时间定那么急有点古怪,她怀疑是刘宁授意云鹤怎么做的。
按照习俗,定下婚期后,他们在成婚前不能再会面,夏知霜便传信到里兴询问。
里兴再次来信的时候,证实了她的猜测。
平王和康王还不死心,还想搞美人计那一套,做不成正妻可以做侧室啊,当然送过来做小的美人就不是其妹和其女了,从旁支里挑个差不多的塞过去就行。
线人还探到,高淙那边甚至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几个美人过来,找个机会让刘宁“英雄救美”,让美人们顺势攀到刘府去做内应。
敌方诡计多端,刘宁才想着早点成亲,以免夜长梦多。
既然这么着,她没有任何异议了。
夏知霜挑了个时间,把陈记的重要管事凑在一块,几十号管事束带蹑屐,拜手稽首。
她坐在上首吹了吹热茶,徐徐说:“想必各位早已耳闻,我不日就常居里兴,到时路远迢迢,有些事我不能及时决断,要劳苦诸位了。”
掌柜们忙表示:“东家言重了,分内之事,谈何劳苦。”
丁卯最先反应过来,他转了转眼珠,拱手提议:“里兴繁华,又是四郡的中心,往来各地最是便捷,东家何不把商行迁至里兴?”
夏知霜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不愧是能坐稳大掌柜的人,机敏精明,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用她多言就冒头抛砖引玉。
她故作吃惊,好似真的第一次听说可以这么做,迟疑道:“陈记历经三代,商行俱设于青阳,若因我之故迁移故土,百年之后恐无颜面对陈家列祖列宗……”
话说到这份上,其他掌柜哪里还不上道,七嘴八舌争先表态。
“此言差矣,里兴比青阳繁盛,陈记搬迁过去利大于弊,是极妙的一步棋。”
“没错,依我之见,陈记搬过去定会比现在兴盛。”
“是啊,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计划了。”
丁卯带头作揖:“请东家决断。”
“请东家决断!”掌柜们异口同声。
夏知霜稍作犹豫,放下茶碗,起身还了半礼:“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商行迁移,意味着很多本地的管事也要举家搬过去,很多人对故土有执念,她还半礼以表歉意和谢意。
丁卯和掌柜们侧身避礼。
夏知霜牵过彩玉的手,宣布道:“我日后身兼数职,有时难免分身无暇,今日起,由我的贴身管事彩玉姑娘任陈记的总管,与我同权。”
丁卯愕然,众掌柜诧异。
他们自然知道彩玉的底细,一个少爷房里没名没分的人,只凭一句话就一步登天了。
掌柜们偷看丁卯的脸色,平白多个人压在上头,他这个大掌柜的才是最难受的人。
丁卯不管心里怎么想,要想保住自己的饭碗和儿子的前程,面上都不能泄露一丝不满。
他俯身对夏知霜行礼,再对彩玉拱手:“但凭大总管吩咐。”
有他这句话,彩玉才没有那么悬心吊胆,微笑还礼:“我初来乍到,若有不足,还请大掌柜和各位掌柜指正。”
伸手不打笑脸人,掌柜们纷纷恭维两句。
时间紧迫,章程定下来后,众人开始着手准备。
丁卯主办迁移商行之事。
彩玉一边熟悉陈记的事务,一边和夏知霜交接,她跟夏知霜一起学过经商理财,加上为人聪慧,倒是一块这方面的好料子。
夏知霜同时兼顾多事,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好处是大家都累得不行,没出现她想象中因人事调动而出现的互相算计,不过岔子还是有的。
彩玉抱怨道:“有的掌柜自持是陈记的老人,总爱跟我拿乔,我三催四请,使唤不动人。”
夏知霜近期忙着拨款找人修路,审核四郡要修的路段审花了眼睛,还要顾及商行搬迁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她最烦在这个节骨眼挑事的人,那不是没事找事么。
她奋笔疾书,给远在里兴的丁卯回信,头都不抬。
“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不杀杀他们的威风怎好立足?去大书房的密室找那个管事的档案,寻个站得住脚的罪名辞退此人,再让其他人拾级而上。”
掌柜之间亦有高低之分,像青阳城的几个掌柜手中握有更多的资源,地位便水涨船高,月薪必然比别地的掌柜多。
只要有正当理由辞掉那个刺头,把地位比他低、同样能干的掌柜提拔上来填补空缺,便是皆大欢喜的事。
彩玉早想到了这个办法,只是没有她的首肯不好行事,闻言当即领命而去。
雷厉风行处理掉不听派遣的人,新总管的三把火烧得很旺,剩余掌柜算是琢磨透了上头的意思。
东家在用这种方式告诫他们,新总管是她的分身,忤逆总管等同忤逆她,搞清楚是他们离不开陈记,而不是陈记离不开他们,若是不想被扫地出门就得乖乖听话。
大小管事尝到了她手段的厉害,是真心服从她了,不再妄图生事。
陈记事了,丛家那边又不安分了。
早前派去监视的人来报,丛家人对她即将嫁入刘家欣喜若狂,丛父逢人就喜滋滋地自称是总督的岳丈,有朝一日刘总督称王,他可就是国丈了。
夏知霜呼吸凝滞,拍案而起,脱口怒斥:“区区乡野村夫,竟敢信口雌黄,愚不可及!”
刘氏至今以启臣自称,虽实为一方诸侯,但明面上没有半点僭越之举,否则便是“谋反”,是“乱臣贼子”。
这事要是传出去,肯定会给刘宁带去不小的麻烦,搞不好还会影响观淇之间的盟约。
要知道,淇南的平王年年都举着“讨伐逆贼”的正当名号,对周边自立为王的邻居大开杀戒。
此事若传到淇南去,平王就有理由和观东反目,观东局势动荡,她如何坐得稳总督夫人之位。
平生第二次,夏知霜起了杀心。
彩玉劝道:“纵然你们断绝了关系,他们到底还是你的生身父母,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若不想有朝一日东窗事发身败名裂,就不可行大逆不道之事。”
“我知道,我只是气急了。”
她努力平复心绪,眼中的杀意消散无踪,叫来护院。
“丛家人身染恶疾,你带人护送他们到岩西的庄子上静养,多派人严加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们踏出庄子一步。”
“小人遵命。”护院即刻带上二十打手离去。
岩西位于深山老林,附近百里渺无人烟,丛家人去了那里就是一辈子被软禁到死的命。
夏知霜不放心,叫来骆怡:“你去盯着他们,务必亲眼看到丛家六口送到岩西。”
骆怡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何,并假模假样地叹息:“哎呀,主君当初明明说了只叫我多留半年,谁想一留就是一年多,看来我到九月才能回乡咯。”
夏知霜脸上火辣辣的,自知理亏又不好说什么。
彩玉戏谑道:“何止到九月,我看你这辈子注定是要留在主母身边办差了。”
骆怡咯咯笑:“谁叫主君待夫人如掌上明珠呢,好在要我陪主母一辈子也甘之如饴。”说完便闪身走人。
她俩一口一个“主母”和“夫人”,让夏知霜臊得慌,睨向煽风点火的彩玉,嗔道:“你瞎起什么哄呢。”
彩玉抿唇偷笑,怕她责怪,拿着她盖章好的文书溜之大吉。
处理完丛家人,她顺便安置陈府的人。
夏知霜把几位姨娘召集过来,给她们三条路选,要么回娘家重享天伦之乐,要么出府改嫁,要么在陈府安安分分颐养天年。
不管她们怎么选,她照发她们应得的五两月银,若是不想空度年华选择改嫁,她还会出一笔不菲的嫁妆,体体面面的送她们出嫁。
几位姨娘面面相看,不安有之,惆怅有之。
第一个选择行不通,她们娘家早就没人了,都是孤苦无依、性情绵柔的弱女子,带着细软回乡去定被邻里生吞活剥。
至于第二个选择,她们已年过三十,不受无嗣寡妇需再嫁的限制,再说这个年纪也不想再去嫁人受苦。
姨娘们考虑了几天,选择了第三条路,留在陈府做个没人管还吃穿不愁的闲散人。
夏知霜尊重她们的选择,承诺她们的供给一切照旧。
处理完杂七杂八的事,没了后顾之忧。
忙碌中时光易逝,转眼喜事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