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青的提议将宴会推向了新的**。几位宗室贵女轮番上场,或琴音淙淙如流水,或舞姿翩跹若惊鸿,殿内喝彩声、赞叹声不绝于耳,气氛热烈而融洽。皇帝楚琰显然对此颇为受用,不时颔首微笑,赏赐也颇为大方。
然而,江挽青的心却并未完全放松。那道来自靖王楚恒的审视目光,如同附骨之疽,虽不强烈,却始终存在。她不动声色地维持着完美的仪态,与身旁的楚肆偶尔低语,眼角余光却将靖王那边的情况尽收眼底。
靖王楚恒,先帝的幼弟,封地富庶的江南吴州,素来以风雅儒士自居,极少参与朝堂纷争,在藩王中存在感并不强。此刻,他正与邻座的另一位郡王低声交谈,神色平和,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注视只是江挽青的错觉。
但江挽青确信不是。那份探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酒过三巡,宴席气氛愈发热络。许是见场面和谐,又或许是先前被江挽青轻松化解了发难心有不甘,镇南王楚怀再次站了起来,这次他脸上带着更浓的笑意,目光却直直看向江挽青发间那支九尾凤钗旁,一支并不起眼的碧玉簪子。
那正是前几日那神秘“故人”送来的木兰玉簪。江挽青今日并未刻意佩戴它,只是觉得其色泽清雅,与杏黄宫装颇为相配,便随手簪在了凤钗之侧。
“王妃娘娘发间这支玉簪,倒是别致清雅,与娘娘气质相得益彰。”镇南王呵呵笑道,语气似在夸赞,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看这水头和雕工,似是江南玉雕大师‘妙手张’的手笔?听闻‘妙手张’晚年封刀,作品流传极少,每一件都价值连城,且大多被江南几位世家收藏。不知王妃娘娘这支,是出自江南哪家故旧所赠?也好让老臣开开眼界。”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大殿再次安静了几分!许多目光再次聚焦于江挽青发间那支玉簪,更有些知晓内情的人,眼中露出了玩味的神色。
“妙手张”的作品,大多被江南世家收藏……而江挽青的母家,正是江南望族!镇南王这话,看似好奇,实则暗指江挽青与江南世家过从甚密,甚至可能接受了价值不菲的馈赠!这在注重官员及家眷避嫌的官场上,是一个极其敏感的指控!
楚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眸中寒意骤起。他正要开口,江挽青却再次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那支温润的玉簪,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浅笑,目光平静地迎向镇南王:“怀郡王好眼力。此簪确是‘妙手张’晚年的作品。至于来历……”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从容:“此乃本妃母亲当年的嫁妆之一,一直由外祖母保管。前些时日,外祖母思念亡母,又怜惜本妃,便托南边的商队,将此簪随同年礼一并送来,以慰思念之情。并非什么故旧新赠,不过是长辈念及小辈的一点心意罢了。”
她直接将玉簪的来历归结于已故母亲的嫁妆和长辈的馈赠,合情合理,且充满了人情味,瞬间将镇南王那隐含的“结交外臣、收受重礼”的指控化解于无形。
殿内不少人闻言,皆露出恍然和同情的神色。是啊,江家当年也是江南望族,有些珍藏再正常不过。长辈将亡母遗物转赠女儿,更是人之常情。
镇南王没料到江挽青应对得如此滴水不漏,且搬出了已故之人与长辈亲情,让他后续的刁难都无从下手,脸色顿时有些僵硬。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就此揭过时,一直沉默的靖王楚恒,却忽然轻轻“咦”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他微微倾身,目光似乎带着几分好奇,落在江挽青发间的玉簪上,语气温和地开口:“怀郡王不提,本王倒未曾留意。王妃娘娘这支玉簪,无论是玉料还是这木兰雕工……本王看着,倒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与本王多年前在江南偶见的一件旧物,颇为相似。”
他话语温和,不带丝毫攻击性,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眼熟”、“旧物”这几个字,却像是一颗石子,再次在江挽青心中激起了涟漪。
靖王封地就在吴州,与江挽青母家所在相距不远!他说“眼熟”,是真的见过类似的物件,还是……意有所指?
江挽青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含笑看向靖王:“哦?竟有如此巧合之事?看来‘妙手张’大师的作品,风格确实独特,令人过目不忘。”
她巧妙地将靖王的话引向了玉雕大师的风格认同上,避开了具体“旧物”的指向。
靖王楚恒闻言,深深看了江挽青一眼,那目光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随即他微微一笑,颔首道:“王妃娘娘说的是,是本王唐突了。”便不再多言,重新端起了酒杯。
一场风波,似乎再次被江挽青轻描淡写地化解。
但只有江挽青自己知道,镇南王的发难或许只是试探,而靖王那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像一根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了她的心里。那支来历不明的玉簪,以及靖王那句“眼熟的旧物”,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年宴继续,丝竹依旧,歌舞升平。可江挽青却觉得,这满殿的繁华之下,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然向她收紧。她必须更加谨慎,步步为营,才能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中,护住自己,也护住她与楚肆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