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岁时记 第9章 殿主

隔日一早，许却云带着宋玥往**殿去。

宋玥一路都没认出这是她走过的路线，直到精巧的雕栏画栋出现在眼前，又看到牌阁上的“**殿”三字，她才有了些印象。

“我的老师是**殿殿主。”

许却云走在前头，淡淡解释一句。听到身后人震惊的一声“啊？”，她悄悄扬起下巴，眼底有了一丝笑意和自豪。

“头七还阳是在前殿，老师住在主殿。**殿虽然名义上归老师管，但最近这些年，殿里的鬼职都是由鬼帝直接派人了。”许却云边走边砸来一堆科普，走路的速度全不受影响。

宋玥说话没过脑子：“哦，被架空了嘛。”

许却云脸一下黑了，沉声道：“虽然是鬼帝派来的，但这些鬼差都得听老师的安排，也只有老师掌有**殿的传承，能把死魂送去阳间。这**殿看似鬼差多，但他们全部加起来都比不上老师的重要性。”

她声音不小，不远处几个鬼差隐约听到这砸饭碗的话，纷纷警惕地看向她们。

再是懵懂，宋玥也察觉到了许却云此番话的不同寻常，不敢再随意接话了。

没想到许却云似乎更加不满，重声强调：“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殿殿主！”

“好好好，我明白了，师祖特别厉害！”宋玥赶忙道，在几个鬼差的注目礼下悄无声息拉开同前面人的距离，在心中连念几声佛号和“冤有头债有主”。

许却云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了。

习武之人的脚程也惊人，宋玥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她边跑边想，阴间的鬼职这么多，自己才来十多天，就碰上这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在这里当官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不过要是能混个鬼官当当，以后去阳间了也挺有面子……

宋玥想得很顺畅，连自己一年要拿多少年薪、年底要多少年终奖，都想得有鼻子有眼。

可惜这点升官发财的小心思，在她直面**殿殿主的时候，消失得一干二净。

殿主一身雪白的长衫，背手而立，白玉发簪衬着乌黑长发，竟在这阴气滚滚的地方，劈开股清冷的仙风道骨。

她锐利的目光扫向宋玥：“这就是你新收的学生？”

许却云恭敬地行了一礼：“是。”

宋玥头一回见到如此有压迫感的人物，浑身一颤，慌慌张张学着许却云行礼：“学生宋玥见过师祖。”

前头的两人都站得笔直，行礼亦不卑不亢，见不到一丝谄媚之意，引得宋玥也努力把背挺直，差点把军训那套挺胸收腹抬头搬出来。

许却云和她的母亲许四娘是一点儿也不像，可和她的老师却像了有七成。

若说殿主是一棵挺拔的松，每一根松针都扎得人心悸，那许却云便是一根竹，虽坚韧，但没有太强的攻击性。

宋玥自觉是竹子脚边的一颗不成形的小竹笋，乖乖贴在许却云身后，听上一辈的师生二人谈话。

似乎是在说些修炼的事，宋玥一个字都没听懂。

傻站着等了半天，终于等到话题转向她。

殿主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面无表情道：“宋玥，你此去阳间报仇之后，在阴间还要待上十六年有余。你可有什么打算？”

宋玥脆声回道：“我打算随老师习武。”

“也好。”殿主颔首，“你住在却云家的客栈里？”

“是，我和来时遇见的姐姐住在一间屋子里。”

“邢不停？”殿主的目光再次变得尖锐。宋玥不敢与她对视，垂下头，小心翼翼地往许却云的方向挪了挪。

许却云替她应了。

氛围突然变得紧张，宋玥不明所以，直觉自己做错了什么，手心捏了把汗，暗暗疑惑邢姐姐在这些人里头怎么如此有名气。

良久过后，殿主终于叹道：“也罢，这次便随你们去吧。宋玥的事了结之后，你们与她便不要再来往。却云，不要忘了为师说过的话。”

说完，殿主便白衣飘飘离开了。

宋玥没弄明白，但见她新认的老师一脸严肃，走路目不斜视，想问的问题一下就问不出口了。

回到客栈后，宋玥又见到邢不停笑得和风细雨，就更加不愿说些糊涂话惹邢不停心烦。

三人还阳的时间很快敲定，第二天午时出发去阳间。

阴阳时间相反，阴间的午时恰是阳间的子时，是阳间阴气最重的时辰，很是适合阴阳通行。

她们选定在许却云的书房布法阵，就在客栈后院。

许四娘难得在本该开业的时间出现在后头。她倚在书房门口，冲宋玥抛了个媚眼，柔柔笑道：“钱哪有女儿重要。我的女儿难得求我一回，别说是关半天门，就是一整天、一整个星期，也是关得的。”

许却云正忙着布阵，也不知听没听见，半个眼色没给她。

倒是一旁的邢不停笑说：“看来要是你女儿让你直接歇业，跑街头要饭去，你也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许四娘哼道：“我的乖女儿才不会像你这样可恶。”

二人吵闹一通，许却云只觉得四周闹哄哄的，脑子都被吵糊涂了。

阴阳相通的法阵是**殿最重要的传承，许却云虽是殿主的学生，但因殿主学到的传承已经不完整，不好再引新人入门，便只让她学了些皮毛。

当下要布的法阵是简化后的一次性使用版本，图纹较**殿内的那个简单很多，便是许却云这样的半吊子学生都能画好。

但图纹简单不代表布阵就简单。这法阵并不以颜料、血液、符纸作引，而是需用三生石做成的刻刀，在地上刻出法阵的形状，再在图纹里倒入奈河水。待奈河水在阵内自行流动运转，此阵方大功告成。

简化后的法阵原本只能容一人，殿主帮她的两个学生后辈稍加改进，使之阵眼变成三个。

许却云一凿一凿挖着阵眼，额头沁出汗珠，看到完全帮不上忙的自己母亲和邢不停聊得欢快，内心更加不平。这学生收得也太亏本了些！

心里有怨，刀下得更狠，却忽然感受到有什么绵软的东西贴上了她的额角。

“老师，你辛苦了，我给你擦擦汗。”是宋玥怯懦的声音。

许却云一愣，发现宋玥不知从哪翻出来一块棉质方巾，正捏着一角，往她脸上蹭。

宋玥见她停下，也跟着停了，小声问：“怎么了？”

这学生从拜师那日起，就一直有些怕她。昨日去了**殿回来，更加不敢在她面前多说什么，许是殿主说起邢不停的事，让她吓着了。

许却云沉默一瞬，再次挥舞起手下刀：“没什么，谢谢。”

听到末尾两个字，宋玥瞪大眼，下意识说“不客气”，手上动作越发殷勤。

许却云默默修改了先前的意见，现在她觉得，收了这学生还不错。

法阵刻好之后，许四娘悄然推出书房，替她们掩上门，自己当门神去了。邢不停自觉揽下之后的工作，提起装忘川水的木桶，往法阵里注水。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三人并排靠在墙边，等着吉时到来。

许却云的刻刀磨钝了，心疼得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破了隐世侠女的功。这刻刀由三生石的边角料做成，珍贵程度自不用多说，更稀奇的是，它是许却云拜师的时候，**殿殿主送的见面礼。

许却云恍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没送宋玥礼物。

罢了，这趟回来再送吧。

邢不停一直盯着墙上的时钟，看钟上的针快指到午时三刻，便直起身道：“时间快到了，走吧。”

三人围站在法阵边上，待时间一到，就齐齐走上前，站到自己面前的阵眼上。

她们通过气，邢不停和许却云刻意穿了白色长裙，长发散披在肩后，宋玥则保持死时候的打扮。透过卷起的黑气，邢不停拨乱头发，朝宋玥阴恻恻地咧嘴一笑，吓得宋玥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对邢不停恐吓自己学生的行为，许却云很是不赞同，横眉怒视向邢不停。

那罪魁祸首却是回以温柔一笑。

风卷后，黑气渐渐散去。转眼间，她们就到了宋玥家。

这一次她们没有实体，只能透过光的反照，出现在玻璃、透明板、水面上，留下来自阴间的投影。

首先停留的便是宋玥生前的卧室。

灯自然是没开，宋玥大摇大摆就要进去。邢不停猛然抓住宋玥的手臂，把她扯回了窗帘后面。

“等等，里面有人。”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抓住自己，宋玥本来就吓得要命，再听里面有人，又受了不小的刺激。好不容易缓过神，定睛一看，她怔住了：“妈妈……”

宋玥的妈妈躺在宋玥生前的床上，蜷缩躺着，手里抓着什么。

许却云看得更清楚些：“没事，睡着了，我们直接过去。”

“不待在一起更好，免得误伤了。”邢不停点头。

三人没再耽搁，径直到了主卧门口，房里传来黯淡的亮光和手机的声音。靠墙正好是整面玻璃，适合她们暂留。

许却云闭眼念咒，引入奈河水，缠上门把手。

仅一小股奈河水也滚出了波涛汹涌的气势，只消一眨眼的功夫，把手旋转。

门开了。

许却云：我老师是公务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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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