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岁时记 第6章 拜师

客栈的后面是一个院子，住客们可以从房间的阳台直接下来。

许却云别过邢不停二人，就立刻回到后院，挽起长弓，搭上箭，摆了个标准的姿势。

毫无意外地正中靶心。

她初学弓箭不久，准头是不错，但总觉得自己力量不够。她原本擅长的是小兵器，开始练习射箭以来，才发现自己还有很远的路可以走。

如此挽弓几十次，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鼓掌声。

转身一看，正是邢不停带着与她同来的女孩。

邢不停还穿着那身清朝衣服，朝她行了一个正式的礼：“许姑娘，好久不见。这位是宋玥，来的路上遇到的。”

许却云客气地点点头，不打算多言语。

邢不停行完礼，靠在栏杆边，大有观摩她射箭的意思。倒是旁边的宋玥，又是羡慕又是敬佩地看着她，一口一个“侠女”，看得许却云心里毛毛的。

她索性转过身，不再理会她们，自顾自练习起来。

刚开始宋玥还兴奋着，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两人有动静，这下也发觉有些不对了，压低声音问邢不停：“邢姐姐，你跟许姑娘有仇吗？怎么感觉她不太喜欢你？”

邢不停想了想说：“目前还没有。”

“目前？那就是以后会有了？”宋玥忧心忡忡的。许姑娘武力值这么高，怕是一箭就能把邢不停射死，她很是为邢姐姐的性命担忧。

她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阴间的鬼，会死吗？是不是金刚不坏，怎么都不会消失啊？”

“当然会死。”邢不停头也没回，看着许却云又发出一箭。

“啊？死了怎么办？提前进入轮回？”

“不。”邢不停的笑多少带着点恶意，“在阴间死了，就是真的魂飞魄散，从此再也不存在了。”

“……”

这下宋玥开始为自己的命担心了。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干脆暂且抛开，继续先前的话题。

“不喜欢我之类的，确实是有点。”邢不停随口说道，“可能是怕我当她后妈吧。”

“……邢姐姐，你这样说话，不怕被打吗？”宋玥看看多半能弯弓射大雕的许却云，又看看一副深宅大院出来的样子的邢不停，忧心地摇摇头。

邢不停安抚似的拍拍宋玥的肩膀：“这种秘密，我当然只和你说了。”

宋玥满脸写着不相信。

她们就这么看了几个钟头，宋玥无聊得模仿许却云的姿势，远程无实物学习射箭。许却云练完就自顾自进屋了，没再打招呼。

邢不停不觉不快，安安生生回去。

第二天，她们都又来了。

这次邢不停起了个大早。她已经换上了轻便的现代衣服，只有头发仍然挽得规矩，只是簪花一类，不再戴了。二人又趴在栏杆边，看许却云从基本功开始练。

宋玥啃着在客栈斜对面那间铺子买的包子道：“许姑娘是来忘川之后才学的武功？那是不是我也可以学？还有，这包子怎么这么难吃？”

邢不停道：“那家包子店的老板，生前从来没做过饭，更别说开早餐店了。而且她脾气火爆，听不得别人说她包子做得难吃，你可别当面说。”

“我是那么没有眼力见的人吗？”宋玥不服。

“我就知道，你最聪明。”邢不停这话一听就是在敷衍，“去吧，跟着许姑娘做便是，她若是看你心诚，自会指点一二。”

于是宋玥兴冲冲地去了。

许却云每日雷打不动地站桩、练拳，近日她有意学剑，每日也舞舞剑法，弓箭一类更是不能落下。她练得汗流浃背，停下喝水时，才发现自己多了个小跟班。

小跟班一看就一点功底没有，身体也算不上好，一套好生生的动作到她那里就变得面目全非。但胜在心态不错，跟着比划了半天，不急不躁。

许却云没多想，就随她去了。

第二天，小跟班也来了。

第三天，许却云没忍住，出言纠正她的姿势。

第四天，小跟班十分上道，开始追着她喊老师。

第五天，小跟班一如既往地跟练，许却云命她继续，自己则走到了靠近客栈的这边，微微仰头看向楼上的人：“你这次想做什么？”

邢不停这几日一直靠在二楼的栏杆边上，看着她俩练功，活像守着孩子上兴趣班的妈妈。

见许却云过来，她看着不远处的宋玥微微一笑：“那孩子很是喜欢你，她阳寿十七，在这里还有得待，你可愿意让她随你习武？也好让她在阴间的日子里有个去处。”

“她想跟着，我自然是不好赶她走的。”许却云面无表情，说话也冷冰冰的。

“你若是不理她，时间长了，她可就不敢来了。”邢不停笑容依旧。

“她若用功，我自会指点一二。”

“没有老师成日教导，只怕她想入门，都难上加难啊。”

邢不停这番不依不饶，许却云此刻的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面色越来越冷，眼里却是带着讽刺：“你就这么想往我身边塞人？或者说，往我老师身边塞人？”

“我的确想见你老师，但这次，我是为那孩子求的。”

看她正义凛然的样子，许却云一时无话可说。

邢不停便淡笑着，把宋玥的生前死后所历之事说与她听。

说罢，许却云皱眉道：“报仇？当真是她想报仇，不是你诱她的？”

“当真。”虽然确实引诱了那么一点。邢不停自然不会如实交代。

“报仇可以，至于其他的，你最好收起你那点心思。”

邢不停也不恼：“许姑娘说笑了。我如今也算是初到阴间，孑然一身，哪谈得上什么心思？”

许却云默然。

她实在是不想和这人打交道，但想到最近天天喊她老师的小孩，拒绝的话终是说不出口。

罢了。

她扔下邢不停不管，转头去找宋玥。

才练几天，宋玥的水平跟刚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现下拿着一把木剑，煞有介事地在空中画圈。剑从高处划过，落到左侧，眼前突伸另一铁剑，宋玥的木剑就这样搭在铁剑上。

宋玥看着这闪闪发亮、挥起来铮铮作响的铁剑，羡慕极了：“老师，你的剑好漂亮啊，我什么时候也能有把铁剑？”

许却云没理会她的问题，转而突兀一问：“你想报仇？”

“啊？”宋玥懵了两秒，反应过来后猛然点头。

“你想拜我为师？”

“这个……”宋玥有些扭捏，“许姑娘，要是你看我资质平平根骨不佳什么的，可以不收我的，我跟着你学一点皮毛就很满足了——当然！你愿意收我的话，我会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高兴的！”

许却云点头，又道：“我与你过十招，你要是受得住，我就收了你这个学生，顺带帮你报仇。”

“真的？”宋玥认真评估了一番，觉得自己在许姑娘手下活不过一招。

没等她再仔细想，许却云再次出声。

“开始了。你坚持不下去，随时可以喊停，我随时收手。”

话落，剑已再次出鞘。

宋玥大吃一惊。

“第一招。”

风掠过宋玥耳边，剑结结实实落在她的肩膀上。“啊！”宋玥痛得要撑不下去，不敢相信许却云是来真的。

“第二招。”

许却云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甚或招式，都采了最基础最简单的使，但毕竟是习武之人，再放水也不是宋玥这个外行可以招架的。宋玥愣了一瞬，举起木剑迎了上去。

她没有功底，木剑用得跟盾牌似的，哪里有危险往哪里挡。几招下来，再努力，也还是落得个浑身疼痛难忍，感觉从头到脚都挨过了打。

“还要继续吗？”许却云比任何时候都要残忍。

宋玥弓着身子，仰头望着许却云，她一袭白衣，周身似有微光泛起。宋玥一晃神，像是看到了冷面观音。她做了几个深呼吸，稳住心神：“继续。”

“第六招。”

接下来的两招都劈在宋玥的小腿，她意欲扑上去拦，却身形不稳，跌跪在地上。此刻，她眼里只剩下了面前这个人和她的剑，遗世独立，状若神明。

“继续？”神明问。

“继续！”

第八招落下时，宋玥翻身一滚，勉强躲过。第九招她则正面迎上去，不料木剑竟直接被许却云的剑削断了。

宋玥愕然，来不及反应，就见第十招已经袭来。

她凭借身体本能挥剑，可惜木剑已断，剩下那段太短，根本挡不住什么。她刚一抬手，剑就已直指向她，剑尖离她，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耳边飒飒风声尚未平静，许却云的衣摆飞起个角，真像个隐世高人。

宋玥一动也不敢动，便只盯着她发愣。

“你就是割这里死的？”许却云的声音无一丝波动，仿佛刚才数次险些致宋玥于死地的人不是她。

宋玥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却看到她的剑尖之下，正是自己右手手腕的划痕。

宋玥低着头，算是默认了。

许却云没再多说废话，收起剑道：“你接了我十招，我便说话算话。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学生，改日我带你去见师祖。报仇之事，还需与你师祖相议。”

呼啦一个大馅饼从天上砸下来掉自己脸上，宋玥一个劲点头，还没明白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从现在开始，就正式有老师了？还有师祖？

生前处处倒霉，死了之后，运气怎么突然变好了！

邢不停还站在原地，见事已成，遥遥拍了几声掌。笑着的样子，像是看了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