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岁时记 第36章 我们

硫华蹲在**殿的后院深井旁，费着力拉扯长绳，打井里的水。

她边提桶边盘算着接下来几个月，清明刚过，她也才大玩一场，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心里又念起中元。

端午也有不错的消遣，各位都往黄泉去，在奈河上赛龙舟，一不留神掉回忘川城这头，能嘻嘻哈哈笑个没完。乞巧便一如既往随**殿的姐姐妹妹编五彩绳，按往年的旧制，殿主准给她们放天假。

这样一想，这几个月也不算难捱。

硫华边在脑子里画日历，边感慨自己好歹是来了**殿，不是其他吃鬼的地方。听说除了她们**殿，其他地方都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下头的鬼差不能停，连上面的老大都不休息。

**殿的鬼差不少，她便是专职吊煮**汤的井水的，一天做六个小时，在阴间都是难得的轻松活计。

她思绪乱飞，手上的动作还是勤恳的。几个大木桶规规矩矩靠在墙边，等着专管运送的人来接。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硫华以为是运送的人来了，笑着扭头去看：“晴姐，今天也——你是谁？”

硫华的笑容瞬间收起，狐疑地看着来人。

来者是个穿黑衣的男人，年纪很轻，看着是地狱的服制。

果然，那人不知从那摸出一把折扇，扇口一开，摇晃着脑袋，开口便说：“小爷我乃十殿阎罗第二殿，楚江王殿下的亲随——”

“小小亲随，也配在我们**殿的地方装腔作势？我们**殿的后院，是你们第二殿的人能来的？就是你们楚江王亲自来了，也得规规矩矩站外面。”硫华看不惯黑衣鬼差的做派，当即打断。

她虽不知**殿和六天宫、十殿阎罗那边有什么纠葛，但鬼帝对自家的打压，她是明明白白看在眼里的。这十殿阎罗的第一殿、第二殿同鬼帝的联系最为紧密，那就等于是她们**殿的头一号大仇敌。

硫华暗暗想，我硫华虽然只是一个打井水的，但这样关键的时候，殿主每天都那样心焦，我可不能让我们**殿在这种时候输了气势。

她打定了主意，这会儿也收了动作，高扬起下巴，斜着眼睛看眼前人。

黑衣鬼差遭那么一打断，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眼里腾起了怒气：“小爷我亲自来你们**殿视察，你们殿主本该亲自来迎！”

硫华嗤笑：“不知道的还当你们第二殿的都没长腿，要我们殿主亲自送轮椅来呢！”

黑衣鬼差怒骂：“哪来的刁民！”

“自己当狗当久了，别以为我们都跟你们第二殿的狗一个样！”硫华自然是不甘示弱。

黑衣鬼差似乎不是个擅长骂架的，兴许是在楚江王第二殿作威作福太久，忘了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滋味，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就气得直跳脚，折扇一并，指着硫华哆哆嗦嗦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

硫华看他路不会走、话也不会说的样子，竟觉得他可恶又可怜，不由地好心提醒：“后院没路，你自个儿从前殿殿门滚出去吧。”

黑衣鬼差又是心头一梗，“你你你”了好一阵，终于想起自己此回来**殿的正事，当即找回底气，又趾高气昂地道：“这轮鬼口大普查开始了，这几日查鬼差，小爷我今天是来查你们的！”

“哟！”见他那神气模样，硫华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们**殿是生是死，留几个放几个，不过是小爷我说几句话的事。你若是识相，现在给小爷我道歉，还能留你一条狗命！”黑衣鬼差说得唬人，可惜没那气势，怎么看都是色厉内荏。

这事儿殿主早就交代过，硫华不被他吓着，理直气壮地回：“鬼口大普查是普查忘川城内的鬼，我们**殿不归六天宫的管！”

黑衣鬼差又按捺不住火气：“整个阴间都归六天宫管，更别说是区区一个**殿！”

硫华冷笑道：“可不只是我们，黄泉不归你们，轮回台也不归你们。别说远了，就说忘川城外面那不知道多少里的野地，你们都管不着。”

黑衣鬼差怒道：“这些年你们**殿没了传承，要不是六天宫的大人高抬贵手饶你们一个去处，你以为，现在还有**殿？”

这话扎进硫华心里了，每个**殿的鬼差都最受不了别人说自家传承的事情。硫华当即操起手边的扫帚，作势要往黑衣鬼差身上招呼：“传承？没传承？我告诉你，有我们**殿的鬼在一天，**殿就不会没传承！我们就是**殿的传承！什么狗屁六天宫！要不是我们**殿兢兢业业煮**汤，固他们的魂，你们忘川城早就被阳世那些疯子抢光了！”

硫华气极，重重挥下扫帚，长棍实打实地一棍砸在黑衣鬼差肩上，一棍砸在他腰间，还有一棍砸在他腿上。硫华可不像他那样天天端坐殿里，天天打水，就算功夫练得不到家，手上的力气那是实打实的。一棍一棍地下去，黑衣鬼差差点就直接跪下，好险反应过来，在地上狼狈地打了个滚，勉强翻身坐起。

黑衣鬼差愤怒地瞪着她，左看右看都没有趁手的工具，只有一排硕大的木桶，怒火便往木桶上招呼，一拳重重砸向身旁的木桶。

——木桶纹丝不动。

硫华又憋不住笑了。

黑衣鬼差手痛得快要控制不住表情，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最后黑得不像话，咬牙切齿地：“看来不给你一点教训，你就不知道小爷我楚江王第一亲随的厉害！”

闻言硫华收了笑，扫帚做武器横在身前，目光警惕地盯着他。

黑衣鬼差掩在长袖下的手微转，折扇作势，忽而几道银光向硫华飞来。

硫华并不习武，亦看不清银光的精准轨迹，只直觉感到面前是她难以招架的危险。

应是十殿阎罗的传承了。

硫华暗恨自己轻敌，忘了十殿阎罗掌管地狱，定有些出其不意、让鬼生不如死的独门武器。但她也不后悔刚才骂的那几句，只恨自己骂得太轻，居然还好心好意给这歹人指路，让这歹人知道该从哪里滚出去。

几线银光已经飞快地到了不远处。

硫华只凭直觉挥起手中扫帚，她知道自己应该是一针也挡不了的。

她打定主意，就算倒在这了，也得站着死，绝不能给第二殿的鬼下跪。

就算是中了什么生不如死的毒，她也绝对不会向第二殿的鬼屈服。

第二殿是**殿的敌人，那就是她硫华的敌人，她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是为护着她们**殿死的。

不到一瞬的间隙，银光就闪到她眼前。硫华心里有害怕，但并不打算闭眼，只死死注视着前方。

就在这时，她感到一道清辉从眼前划过。

细微的叮铭声响起，黑衣鬼差射出的那几根银针霎时遭斩落在地。忽然又有另一道银针从硫华身后飞出，不等黑衣鬼差反应过来，就命中了他的侧腰。他难以置信地捂住汩汩流血的药，震惊地看着前方突然出现的人。

硫华身后的人剑已收入鞘中，微扬起头，目光中尽是愤怒：“地狱第二殿的独门秘法，不用来对付坏事做遍的恶鬼，倒用在了我**殿的鬼差身上，你们第二殿的规矩就是如此吗？”

黑衣鬼差嘴角已经渗出血丝，整个人直直跪下，身子摇摇欲坠：“你、你怎么拦得住我的……不，不是什么秘法，不过是普通的银针！小爷我可是楚江王身边的第一亲随，你怎么敢……杀我……”

他已口吐鲜血，两眼一翻，几乎要厥过去了。

“却云师姐！”硫华侧身一看，果然看到熟悉的身影，惊喜地喊出声。

严格来说殿主只有许却云这一个学生，硫华她们也不算**殿的弟子，仅是鬼差而已，硫华是不能叫许却云师姐的。

但许却云和殿主都说，进了**殿，就是她们**殿一脉的姐妹了，只要是**殿的鬼差，都可以叫许却云一声师姐。

许却云自己也想过，不叫师姐，总不能叫大小姐、大姑娘、大姑奶奶吧？

“不过是楚江王的一条狗，我亲自动手杀你，已经是你的福气了。”许却云不介意让他死得明白，“我们**殿的人你也敢动？就这么死，真是便宜你了。”

黑衣鬼差还想骂几句，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脑袋也昏昏沉沉，终究是彻底沉睡过去。

他眼睛一闭，全身就如汽化了一般，化作蒸汽，彻底地消失不见了。

他流下的血渗入地底，终将汇入奈河，成为奈河水的一部分。

灰飞烟灭，从此再也没有此人的魂魄，阴间阳间都不复存在，灰飞烟灭，不过如此。

许却云还很不爽：“跟这种人共用一条奈河，想想就恶心。”

硫华死后余生，这会儿才想起后怕，惴惴不安地问：“却云师姐，我不会给我们**殿惹麻烦吧？”

许却云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我们**殿一脉的，好魄力。”

硫华得了夸，眼睛明亮起来，抛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担忧，回味起却云师姐挥出的那一剑，和后来飞出的银针。

虽然却云师姐现在总是持剑，也练弓弩，大刀长枪都能舞，是她们**殿的第一武者，但要说她最拿手、最了不得的，还得是暗器银针。

恭喜这位一日游的黑衣鬼差达成本文第一个死得彻彻底底的人/鬼成就（鼓掌）

今天恍然发现“奴才”这个词也不好，男的做下人为什么要用女字旁的字命名。前面的我就不管了（心虚），后面我会尽量少用的。

现在暂时主要用狗来骂吧！（饭不来：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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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