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岁时记 第35章 好孩子

轮回台一守崖鬼守大门，负责查验前来投胎的鬼的身份，分六道。六守崖鬼各守六道的崖，顺带着帮没胆子跳下去的鬼推一把。

这一世的恩怨在地狱就了结了，该还的因果也还了，即便影响到下一世，阳世也有的是一报还一报的法子，还不至于在投胎这步就动手脚。六道实际只有名字上的区别。

孟不休解释了半天，投胎鬼终于长舒口气，拍拍胸脯，感叹道：“看来不管在哪，投胎都是最没办法自己选的。”

守崖小鬼耳尖，隐隐听见有鬼非议她们轮回台定的规矩，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瞟，孟不休不动声色地挡住她的视线，安慰道：“总比连投胎成什么物种都不知道的好吧。”

邢不停则对柳君繁道：“我们只能送你到这，守崖鬼这关我们过不了。进了六道之后的路还长，祝你好运。”

柳君繁已知道投胎的路程，心底有把握，郑重地道：“这段日子多谢二位姑娘相助。”

“我们也要谢谢你的玉佩。”孟不休笑道。

柳君繁便也不再多言，朝这二位点了头，就往守崖小童的方向去。

守崖小童面前置一个签筒，六根签，抽到哪个就去哪道。柳君繁中了饿鬼道，饿鬼道的守崖鬼也是一垂髫小童，操着红缨枪板着张脸，盯准了来投胎的鬼，谁要是跳崖跳慢了，就被她一枪扫下去。

柳君繁站在崖边，下面云雾缭绕，看不清底下。她眼睛一闭，不加思索就跳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的前路，知道自己来世的名字，还知道未来会遇见谁，她自认为比绝大多数的人都要幸运。

这一世的种种环绕在脑海里，柳君繁想起六十年前自己濒死的时候，脑子里闪过的走马灯。

她那时候，想起了什么？

柳君繁已经记不清了，但她想，可能和现在脑海里的不会有差别。

统一发的工人衣服，战时穿过的军装，头上戴的五角星帽子，藏身敌军时总用上的洋装，央求妈妈仿着报纸上模样裁成的旗袍……

最后的一切，定格为一件蓝色的上衣和黑色的裙摆。

绑两个麻花辫的女孩笑得飞扬，走在林荫路间，回头唤她的名字。

君繁，快跟上来。

君繁，你看这首诗，和我们的诗都不一样。

君繁，现在不用要嫁人了，我们以后还能在一起。

君繁。

“阿芳——”

柳君繁撕心裂肺地喊。

她眼角渗出泪，忽而又露出笑容，轻声喃喃：“阿芳，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了。”

她已坠下高崖，话亦消散在空中。

饿鬼道的守崖小童见惯了这样的事，板着脸喊：“下一位。”

孟不休和邢不停站在轮回台的门口，远远听见了那声“阿芳”，不由地沉默良久。

孟不休忽然道：“我前回投胎的时候，不会也这么喊‘邢不停——’吧……”

她一脸心有余悸。

邢不停无语道：“喊我还委屈你了？”

“你肯定没喊过我，我当然委屈了。”孟不休友善地提醒，“你每回都喊‘凭什么——’。”

“……”投胎这种事，以后还是一个人来吧。

邢不停摇摇头不理会她，转而找上了先前那个哭闹不止的小童。

守崖小童眼周还隐隐泛红，肿着眼睛望她。

邢不停蹲下身子，摆出一个可靠大姐姐的微笑：“守崖鬼大人，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守崖鬼大人！”守崖小童瞬间警惕，握着红缨枪的手紧了紧，稚嫩的嗓音喊出这么一句话。

“尊贵的守崖鬼大人，你没有自己的名字吗？那我该如何区分你和其他大人呢？”邢不停不怕她，笑着又问，“就像黑无常和白无常都是无常大人，但她们也有自己的名字呀。”

一提到黑白无常，守崖小童的好胜心就被激起了：“既然、既然她们都有名字，那我也要有！我就叫，守台的守崖鬼大人！”

“……”第一次和小朋友这么打交道，邢不停深感无力，忍不住开始考虑不亲自出手的方案。

不如……

守崖小童还狐疑地盯着她：“你和无常很熟吗？她们怎么说我们的？你跟她们熟悉，是不是瞧不上我们？”

她们从来没把你们当回事。邢不停默默吞下这句真话，连忙否认：“不熟，我跟她们一点都不熟。但我听说，六天宫跟无常她们有点交易……”

“交易？跟谁的交易？怎么能落下我们！”守崖小童急忙喊。

“和长公主的——你知道长公主吗？”邢不停道。

守崖小童不高兴了：“你看不起谁呢？”

邢不停呵呵笑了声：“不敢，不敢。听说长公主殿下日后会成为忘川城的新主人，你们现在去和长公主沟通一番，说不定就是你们轮回台飞黄腾达、一举成名的机会。”

“一举成名……”守崖小童努力理解了这个成语，明显绷不住脸色，心动了。

邢不停再接再厉：“你们现在助长公主殿下一臂之力，日后长公主殿下荣登纣绝，还能少得了你们的好处？到时候，你们作为长公主殿下背后的……的……的……孩子……不管怎样！到时候全天下，不管阴间阳间，都会记得你们的功劳，把你们轮回台和守崖鬼大人们的事迹，都写在自家典籍上，代代相传啊。”

“全天下……代代相传……”守崖小童笑得快合不拢嘴。

“兹事体大，守台的守崖鬼大人，你可得和你们其他几位大人好好商量，尽快做下决定啊。”邢不停语重心长道。

守崖小童下意识地点了头，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还守着门呢！立刻板起脸，装了严肃，只是忍不住上翘的嘴角泄露了自己的心事。

目的达成，邢不停悄悄走了。

孟不休已经笑得止不住，猛拍邢不停后背：“扔这么一群小孩给长公主，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帮她还是害她。”

邢不停毫无心理负担：“总归不是落到鬼帝手里，也不用再去搅十殿阎罗那滩浑水，随她们折腾去吧。”

“几个小孩子，影响不了大局？”孟不休还在笑，“教那小孩听到，把人家惹哭了，你自己哄去。”

邢不停绝不认这个活计，试探地回头看了眼守崖小童，见她还在傻笑，便放心地收回视线。

“可若是轮回台也被长公主收服了，邢不停，那可和你的想法就对不上了。”孟不休靠在她耳边轻声道。

邢不停这次来不及思索这个距离的问题了，心头一惊，压制着内心的波动，问：“有何对不上？我和长公主所求，不一致吗？”

孟不休却只是大笑，末了飘来一句：“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再说你也没骗过所有人，**殿的可不就提防着你吗？”

“我没想骗谁。”邢不停咬着下唇，低低道。

“她们看不透也好，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就行。”孟不休笑着扣上她的手心。

孟不休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跑。

背后是轮回台，走的是明灯路。来时越走越明亮，归去时便越往前越黑暗。

孟不休就这样牵着邢不停的手，义无反顾地奔向黑暗深处。

另一边，**殿的那位如孟不休所料，提防着邢不停。

许却云照例来**殿做修炼总结。

她的老师、**殿殿主早就放她自己去练功，只消每半月来做一次总结。许却云望着上面那个始终被她仰望的身影，不由得屏气凝神，也学着自家老师站直身子，面无表情。

殿主站在高处，背着手，冷声问：“邢不停近日如何？”

许却云习惯了自家老师问起她，沉着答道：“这半月没有异样，只是今日，她和孟不休去轮回台了。”

听到孟不休的名字，殿主不着痕迹地皱了眉，叹道：“执拗！”

许却云不解其意，只默默听着。

殿主又问：“阿玥如何？”

“日日待在棺材铺，早晚练功也不曾落下。听她说，救了不少人，她乐意做下去。”许却云不忘给自己学生说几句好话。

殿主颔首：“不错。只是那棺材铺不能久待，等她历练足够了，就让她回**殿吧。”

许却云眼睛一亮：“老师，您要让阿玥……”

“我们**殿缺了传承，终是无法长久立足。往日我们不得不受鬼帝的指示，往后新帝登基，我们也难以置身事外。”

殿主还是面若冰霜，但在许却云眼里，她老师全身上下写满了落寞。

许却云急忙道：“老师，这本就不是您的错。这么多年都是您撑起了**殿，保护我们**殿这么多鬼差，您不必如此自责。”

殿主道：“为师明白。没了传承，为师再强撑着，也少了最锋利的刀——”

“老师，我一直都是您的刀。”

许却云坚定地打断她。

她双手紧攥着拳，目光闪烁，说出这话没有一丝迟疑。

殿主默然凝视着她，终是叹了气。

这不是一把最锋利的刀，但是她唯一的刀。

殿主轻声道：“过来吧，好孩子。”

悄悄地一章写了好几对cp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