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岁时记 第25章 棺材铺

孟珠和孟华没在宫宴上遇见孟不休，孟不休她们倒是在暗处看见了姐妹二人，只是碍于处在戏班子和茶客们中间，不好打声招呼。

山黎娘娘是个言而有信的，戏唱完，花朝宫宴散去，她们就随招揽来的临时侍女一道离开了。

那两个杏花金片还放在她们身上。拿了信物却没去做事，也不知日后会不会招惹麻烦。

翌日，孟不休听来了长公主要见她的消息。

来传信的是孟华做的木头小人，只说了清明宫宴随孟华进宫，面见长公主，说完就蹬着小木腿沿墙缝跑走了。

孟不休没多想长公主见她的原因，她更关注清明这个时间，唉声叹气的：“清明也搞宫宴？她们宫里的人这么闲？我本来还想去阳世踏青呢！比什么宫宴可好玩太多了。”

清明是阴间普天同庆的大节日，除了在城内有活动，也是忘川城联合**殿和无常，架起阴阳之途，供忘川城的鬼魂去阳世一日游的固定日子。错过清明，就得等到中元了。

孟不休最爱折腾这些，老早就呼朋唤友地约好了，要去阳世吓吓人的。

这下计划泡了汤，孟不休心情郁郁，饭不来的毛都被她多薅下来几根。

“既然孟婆的事有着落了，明年再玩也是一样的。”邢不停把玩着杏花金片，若有所思。

孟不休斜眼瞧她：“就这么确定？”

“长公主出马，若还搞不定，你就该反省反省是不是自己有问题了。”邢不停毫不留情道，“就是不知这长公主所求何事，值得拿一个孟婆位子来换。”

“若她所求和你一样呢？”孟不休起了兴致。

“那你我二人便是敌人了。”

“这么干脆的？你也可以和长公主合作嘛！”孟不休有些失望，开始了喋喋不休地劝说，“长公主不比那山黎娘娘靠谱多了？依我看啊，山黎娘娘压根就没那想法，人家就想做个闲散娘娘。长公主看起来就精明多了，昨日宫宴她明明不是主人，还摆出主人样子，一看就适合当领导……”

邢不停淡笑着截她的话：“你说的是，总归先把孟婆位子定了，好过这样一天天数着日子过。”

邢不停只在心里叹气。药女用她们积攒下的权力同长公主换一个孟婆位子，这是交易。这个交易是长公主和药女们的，与孟不休无关，更与邢不停无关。

长公主能送孟不休上去，自然也能拉她下来，这不是邢不停要的结果。

她没再同孟不休说这些，她不确定孟不休能跟她走到哪一步，现在说了，只会徒增隔阂。

邢不停也揉揉饭不来的后脑勺，转而说起辜芳的事。

孟不休一听就垮下脸，她本该今天就去柳君繁那儿的，只是实在没想好怎么开口，才拖着没敢出门。

“不行不行，你陪我一起去！”孟不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拉个垫背的。

邢不停断然拒绝。

“要是柳君繁晕倒了，我一个人都没法抗她起来！”孟不休据理力争。

邢不停觉得她又在说胡话：“三个柳君繁晕倒了，你都能一块儿抱起来。”

孟不休终究没能等来邢不停的让步，转日一个人往西市去了。

她一路找猫逗狗，溜达来溜达去，经过那个茶馆的巷子口时还大着胆子进去看了眼，果然已经空无一人。

就这么磨了半天洋工，还是磨磨蹭蹭走到了28号院的门口。

孟不休咬咬牙，心一横，进去了。

院里的柳树还是那般稚嫩地竖着，底下倒是开了几朵早春的花，是昭示着春天的旗帜。孟不休想不明白是柳君繁刻意在院子里栽了柳树，还是因为有这柳树，才选择了这个院子。

她敲门，柳君繁又一次急匆匆地迎出来，颤声说：“有消息了？”

孟不休赶忙扶住她，不等柳君繁招呼，就搀扶着她往里面走。

柳君繁见又是她来，也平静不少，待坐下后问道：“这回就你一个人？”

“是。”孟不休勉力笑笑。

柳君繁觉出她是有话要说，心中有了猜测，想问又不敢开口，便也心不在焉地说些家常话。

眼见都要说到柳树扦插技术了，孟不休再也忍不住，索性眼一闭，强迫自己说了：“找到辜芳了。”

柳君繁呼吸一窒。等到期盼已久的答案，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趁着柳君繁还在恍惚，孟不休一不做二不休，一五一十地把辜芳的今生转世通通说了，末了还不忘强调，辜芳的转世冉虹澜已经二十八岁了。

孟不休努力安慰道：“其实就算年龄合适也很可能不能再遇上的，转世之后，性情大变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再是原先那个人了，爱上别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听了她这番话，柳君繁感觉更痛心了，感伤的怀念的各种话在嘴边打转，到底是说什么都觉得苍白。

最后，她轻声问：“我能去看看她吗？”

孟不休张了张嘴，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也放轻了声音：“你知道供养阁在何地吧？明日正巳时，我在供养阁门口等你，我带你去看她。”

柳君繁没想到孟不休答得如此容易，再说不出话，两行泪落下，嘴唇翕动，似是在说谢谢。

明日正巳时，柳君繁准时到了供养阁。

从前柳君繁也每年来供养阁领纸钱，后来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她的后辈似乎已经忘了她，她没再收到过“供养”，就不来这边了。

但毕竟也有从未收到过纸钱的，柳君繁猜想东市那边应是有赚钱的门道，只是她这些年忙着寻人，没好生留意过。

柳君繁到时，孟不休也来了，后面还跟着邢不停。

邢不停礼貌点头：“又见面了。”

柳君繁也点头示意。

孟不休干巴巴解释：“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她对阳世熟，我就把她叫上了。”丝毫不提自己生怕柳君繁直接晕倒在阳世，死皮赖脸非要拖着邢不停一起。

这会儿，她还捏着邢不停手腕呢。

柳君繁感激地笑了，眼角的皱纹微微扬起，像是笑容延伸到了脸的两侧。

她们一行人去了供养阁所在这条街的街尾，进巷子里，转了一会儿，眼前豁然见了一片新天地。

寿衣铺，遗照拍摄店，纸钱铺，遗容整理间……

这里竟是丧事一条街。

尽管都已经是死人了，她们乍一看还是觉得瘆得慌。孟不休低声解释：“这条街是专门做阴阳相通生意的，各有各的门道，有些铺子在阳世也有合作的。”

眼前到底是两个外表看上去年轻的小辈，柳君繁没好意思问是怎么个合作法。

就像阳世来阴间，除了去死还有走阴者一类的来法，要从阴间再去阳世，也是各有各的路子。

**殿掌的算是正道，许却云用的阵法是直接从**殿学来，也算是正道。阴间的鬼魂要想对阳世有确切的影响，只有**殿那一条路可走。

但若只是像柳君繁这般去阳世“看看”，那能去的方式就不胜梅举了。这个丧事一条街算是集大成者，各个店铺有各个店铺的奇遇，各种路子有各种路子的体面。

这些店铺的掌柜不轻易视于人前，孟不休也只是与其中一位棺材铺的掌柜相识而已。

柳君繁生前没体会过睡棺材板的滋味，如今死后竟是能体验了，心中是五味杂陈。

邢不停倒没什么特殊感想，当厉鬼那些年不是没在棺材里一躺就是十几年过，这会儿来算是重温旧梦了。

孟不休在门口捣鼓一阵，终于等到棺材铺掌柜来开门。那是个身材壮实的女人，手上处处有老茧。

一看就是个搬得动棺材的。柳君繁在心里评价。

她们几人进了店里，外面的光线都像被阻断了似的，一点透不进店里。掌柜见了孟不休也不说话，沉默着领她们往里去。

店里燃的蜡烛照出每个人的脸，在墙上拉出斜长的影子。忽然，里间传来重物坠下的声音。

“没事，棺材板掉了而已，新来的学徒笨手笨脚。”掌柜的随口解释一二。

感觉更有事了……柳君繁好歹也是个生前接受无神论教育的，死后魂魄离体都接受了，如今一个棺材板而已，很快便镇定下来。

邢不停却拧眉，认真听着里间传来的嘟囔声。

“都什么年代了还用棺材板，现在有几个人用棺材啊？现在就该开发一下借骨灰盒穿越项目，不过要是以后骨灰盒没了，墓碑也没了，我们这行岂不是就彻底失业了……”

隐约听得出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邢不停越听越觉着不对劲，紧紧跟在掌柜身后。

掌柜猛一拉里间的门。

“啊！掌柜的，我可没偷懒，我就随便说几句。我们这行责任重大怎么可能失业呢？您这么厉害又这么有商业头脑怎么会失业呢？”里面的女孩吓一跳，急忙给自己圆场，“我们铺子肯定能做大做强阴阳两开花……邢姐姐？”

女孩忽然话锋一转。

“邢姐姐，你怎么来这了？”

里头那个艰难扛着棺材板、行走都困难的女孩，竟是阿玥。

以后还是每天只日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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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棺材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