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第1章 第 1 章

常安觉得自己肯定是伤到了脑袋。

不然旁边这个蹦蹦跳跳让他买牛肉粉的女孩，怎么就唯独找上了他？

常安再一次避开女孩望向他炽烈的眼神，面不改色地扫码付款，接过热腾腾的打包盒，最后一遍问老板：“老板，我旁边真的没有一个女孩儿吗？”

老板被问烦了，从一开始的莫名其妙，逐渐过渡到了现在的无奈，敷衍地摇头后继续忙自己的事。要不是看这个高中生刚从医院出来，否则他是真的会建议让他再去看看精神科。

老板看着男孩独自离去的背影，暗暗可惜。这长得眉清目秀，怎么精神就出问题了，现在学生压力可真是太大了。

晚上八点，正是街上开始热闹的时候，烧烤香和喧闹的人声一同飘散在空气中。常安拎着打包盒里被泡胀的牛肉粉，越过这一路烟火，熟门熟路地拐进一个安静的老小区。

放钥匙，开灯，换鞋，洗手，一气呵成，最后才是放在茶几上那碗温温的牛肉粉。

揭开盖子，放好一次性筷子，再贴心地摆上几张纸巾。常安席地而坐，看向对面那个扎着双丸子头，穿娇俏短裙的女孩，努力展现出见鬼后最平静的状态：“吃吧。”

“我不吃。”女孩儿显得有些吃惊，常安显得有些无措：“不是你一直要求的么？”

“我是让你吃。”女孩从沙发上往前挪了几下，用手肘撑上膝盖，捧脸看他，“你刚受了伤，我可不想让你又回来吃泡面。”

常安顿时有些毛骨悚然，看来这个女鬼早就跟上他了，不然怎么连他平时不在学校吃食堂就会回家煮泡面的事都知道。

女孩儿丝毫没察觉出他的异样，还在自顾自惋惜：“早就说让你在店里吃完了再回来，你看这汤都快没了，粉也都快泡断了，美味程度简直大打折扣，啧啧啧……”

“那您想吃什么？我可以点外卖。”常安正襟危坐，不由自主换上了尊称，还斟酌着加上一句“我的情况您也看到了，也不能帮您完成什么大的心愿，吃完您就早日投胎，咱们各自安好。”

“你怕我？”女孩猛然逼近，故意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如愿看到常安僵硬的脸色后换上一副狡黠的笑。

“朋友你好，以后叫我小文就行。”

……

在今天以前，常安以为自己的人生会一直安静下去。

十年前他父母离婚后，父亲迅速组建了新家庭，一起生活的母亲也在两年前飞去了国外寻找自由，他拒绝了去父亲的家庭当局外人，高中后就独自搬来了以前的老房子。

父母的规劝也只是走了个形式，往后的每个月，只有按时打来卡上的生活费，没有一次露面和一声关心。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常安想。毕竟这样的生活他实际已经过了十几年了，不是吗？

但这种成绩好、长得好看、独来独往、温和不争、没家长撑腰……种种buff叠加在身上，是校园混混们总喜欢去找下麻烦的对象。

今天他因为再次无视了同年级女生的示好，被正在追她的混混头子围堵在垃圾场的监控死角揍了一顿。他似乎是晕过去了几秒，再睁开眼时，女孩小文就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他身边，一身绝对会被教导主任教训的装扮，最诡异的是那群小混混竟然对她置若罔闻，匆匆逃跑时还穿过了她的身体。

好的，是自己的脑子出问题了，常安淡定地请了晚自习的假去医院。

一路面不改色，无视耳畔的叽叽喳喳，目不斜视地看完了医生，拿到了那纸一切正常的诊断书……常安靠在医院楼梯间里深吸一口气，侧身与女孩亮晶晶的眼睛对视了。

看来，是真见鬼了。

这天晚上，常安在大眼瞪小眼的氛围中慢慢吃完了那碗已经凉掉的牛肉粉。

“常安，是不是很好吃？”女孩儿的脑袋与他凑得很近，眼神直勾勾盯着碗里。

“还……可以。”常安停下筷子，“你真的不要来一点吗？”

“都跟你说了鬼吃不来东西！”小文龇牙咧嘴地抬眸，一副虽然吃不了好吃的但可以吃掉他的样子。

常安撇撇嘴，讪讪收拾着茶几，小声道：“所以非要让我吃么……”

“就是要你吃，就是要你吃，你拿我怎样？略略略——”小文吐舌头，“总之以后跟着我混，好吃的少不了！”

“那个小文，这个世界好像只有我能看见你，所以——”

“所以怎样！”小文理直气壮。

所以就算有好吃的，也是我自己买给自己啊，你的钱在这个世界花不太出去呀。

不过常安想了想，都没说出口，直接跳过这些无谓的拌嘴，问道：“所以你真的没地方可去？”

“没有，我都说我是去黄泉路的时候迷路了。”小文这时候倒是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你不能赶我走，要不然我会被其他孤魂野鬼欺负的。”

小文真的很好看，眼睛里有灵动神采，和活人无异，想必生前也是一个无比明媚的女孩子，可现在却……

“你可以先在我家住一段时间。”常安到底还是心软，“不过我听说鬼魂在人间不能停留很久，否则会过不了奈何桥，去不了来生，所以你要是找到了去黄泉路的方法，还是尽快离开吧。”

小文开心得在客厅转圈圈，百褶裙的裙摆飞扬。她自动忽略掉后面的唠叨，满脑子只想着，他同意自己住在他家了耶！

常安无奈地摇摇头，任由小文在客厅乐得发疯，自己默默收拾洗漱完后，在书房的桌前打开题册。

成绩再好，作业也总是要按时交的。

夜色渐深，窗外有夏日不歇的虫鸣。常安转着笔解一道稍难的数学题，全神贯注。

“太可恶了！”小文突然义愤填膺地穿墙闯进来。

常安手一抖，刚刚写好的字尾多出一道不自然的笔痕。

“麻烦你以后进来的时候能出点声音。”家里突然多出一个人，哦不，是一个鬼，他暂时还有些不适应。

“你怎么会被他们欺负？”小文看起来有些气鼓鼓的，还在执着下午那些混混的事，“你可是文韬武略的人。”

“文韬武略？”常安眼睛根本没从书上移开，没走心地随口道，“我可不是什么文韬武略的人，所以能少惹麻烦就少惹麻烦，毕竟能替我善后的也只有我自己。”

“你怎么能——”小文瞪大眼睛，几乎快要脱口而出什么，却一霎间泄了气，破罐子破摔：“算了算了，不想和你说了。”

常安抬眼，略过台灯的光看了一眼那个独自生闷气的背影，心情突然之间变得很好，含笑间又做出了道超纲的数学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