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似乎下了一宿,红衣男子来的痕迹已经被彻底掩埋。
荆艾默默的看着这片天地,过去的日子里有很多力不从心的时候,他也疯狂的想过,下一场盛大的雪,一场彻彻底底的雪,足够把这世间所有的肮脏全部埋藏,等到一场春暖花开,雪化了,世界重新运转,多干净啊。
荆艾坚信这些“自然”完全能做到,而之所以派自己到这一方天地,就是“自然”看不得亲身孕育的万物生灵就此毁于一夕,这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最原始的珍爱。
“吱呀——”
厢房的门被道问素打开了,他垂着头,端着一碗粥,一碟小菜,“师父......”
在床上躺着的荆艾听到道问素进来,哼了一声,却还是从床上起来了。
他整了整衣衫,坐到了桌前,道问素见状,连忙把早饭放到他跟前。
荆艾端起粥碗吃了起来,道问素也不离开,就站在荆艾的身侧,荆艾瞥见不由得想,现在的道问素才像个小厮。
最初他刚来的时候,道问素可还是拿着老板的款儿。
“你爹来信,只说你跑了,请我来逮你回去,别的也没说,行了,你现在说说?”荆艾开口道。
道问素踌躇道“师父,你别管我了,让我走吧”
荆艾也不恼,“理由”
“师父,活不下去了,这世道就没想让人活下去”
道问素的语气充斥着绝望与无奈。
“对!我之前早也用功晚也用工,我是想学有所用,我是想救万民于水火的,可是,师父啊,等我走出那小小的一间书房,我发现外面早就变了,奸臣当道,贪官污吏......
师父,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栽培,可是,我真的是......”道问素低着头,声音哽咽。
荆艾看着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三,终究是一声叹息,“你看到什么了?”
道问素闻言眼里瞬间布满了泪花“当今天子不过是个孩子,他们竟然说是陛下要修宫殿,我跟在他们后面,我看到大人拱手相互作揖,互相奉承,我透过他们的衣袖间我看到了骨瘦嶙峋的百姓肩上搭着绳子,后面拉着横木。
突然,那人被绊倒了,我朝地下一看,师父,是尸体!地下是尸体!我不知道有多少,我数不清......”
荆艾抬手抚上了道问素的肩,道问素瞬间泣不成声,他说不出别的话,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那天的情景,不停地重复“师父,我数不清,数不清......”
道问素俯身趴在荆艾的身上,荆艾问他“既如此何不彻底翻了它?”
道问素激动的捏着荆艾的肩,道“师父,他是皇帝,就算......他还是皇帝,名不正言不顺,必起祸端,后患无穷,我真是怕了”
“阿问,你何曾听过刀剑有避锋芒一说的,你出身在钟鸣鼎食之家,享受着荣耀富贵,一句怕了,就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责任,抱负则抛到九霄云外,你的担当呢?我也不逼你,也不劝你,是跟我走还是继续这样荒废,你自己决定。”
说完荆艾从随身包袱里拿出了一把剑,放在了道问素面前。不再停留,把道问素一个人留在了那间屋子,他需要一股继续走下去的劲。
荆艾走到红衣男子躺着的厢房,那人已经醒了,半靠在床头,看着荆艾走进来,却没有要开口的打算。
荆艾道“许浑?不好好待在你的江南大老远的跑这里吹风啊”
许浑很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
荆艾无奈道“都是故人之子啊,不过是个名字,纠结那么多干什么,你隔壁的那个,名字都改了一遭了。说说吧,你来这干吗?”
“找朋友”少年的嗓音如山涧的清泉,带着清晨的雾。
“得,又是倒霉徒弟的惹的事”荆艾重又看着许浑的伤口,
“你这伤,我也只是把血止住了,有几处伤口有毒,我给你喂了一颗药,算是把毒性控制住了”
许浑看着荆艾,语气不带有一点感情“你能解?”
“能”
许浑想了想如今自己孤立无援的处境,咬了咬牙“条件?”
“跟我走”
空气仿佛凝固了,过了半晌,许浑轻轻地“嗯”了一声。
荆艾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也不多停留,许浑看着荆艾没半点表示,就这么要走。
他赶忙喊住荆艾“敢问如何称呼?”
“荆艾,你叫我先生就好”
......
一阵风掠过床上许浑破烂的衣衫,屋内空无一人,一滴泪悄然从紧闭的双眼滑落,却也只是一滴,再睁眼时又是那副淡淡的样子。
他努力的撑着身子,下床走到窗边,楼下就是小院,从窗户正好能看到雪地中那人旁若无人的舞着剑,招招凌厉。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好像累了,他倒在雪地里,许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是不想看了。
他“啪——”地一声关上了窗子,太冷了,他想。
又下雪了,不大,一片雪花从道问素的剑锋下矫健的躲过,又是一阵风,那片雪花几次飘起,最后落在了来人的鞋子上。
道问素看着面前的许浑,相顾无言,许浑顺势抽出剑,狠厉地朝道问素劈了过去。
道问素急忙回身躲剑,许浑的剑不停,逼得道问素不停的后退防守,几式下来终究是许浑有伤在身,落了下风。
道问素找准时机,一把用剑背打落了许浑的剑。
许浑栽倒在了雪地,道问素也躺在了他的身侧。
“道问素?你现在的名字?呵......”他几乎没有半点停顿,继续说道“白马王要了我家人的命”许浑几乎哽咽。
道问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好半天,他问许浑“所以,你是来报仇的?”
“没地去了,不知不觉就来这了”许浑的声音悠远,轻的就像今天的雪,落下来也不会有人发现。
道问素犹豫了一会,还是问他“恨我吗?”
许浑面不改色“恨?他有几十个孩子,你又有什么错呢,就是心里有气”
道问素听着他的话,默默的闭上了眼,又问“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白马王搞垮我家后,其他的小人群起而攻之,他们没从尸体中找到我,就怀疑我带走了重要的财产,一路上全是要我命的,你问我恨吗,这么多人,你让我怎么恨?”
道问素闻言,一把将剑插入地里,从地上起身,他伸出手要拉许浑,许浑就着他递来的手,也站了起来。
由于许浑身体还有毒素,刚又打了一架,现在是完全靠在道问素的肩上,让他扶着自己,两个人搀扶着上楼,荆艾站在最高处的台阶上,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么凑巧,他们刚回来,他就出来了,显然刚才发生的事情,荆艾目睹全过程。
“呦,挺有劲哈,那看来能动身了,那就明天一早,阿问,你趁早给我把这客栈给我安顿好,以后也别拿这烂怂地方当借口下山”
说完,他就又转身回了厢房。
两个病号一个心理有病,一个身上有伤,好半天才上来。
道问素没控制住吐槽“到底是钱塘自古繁华啊,你这一身也太结实了”
许浑懒得理他。
道问素重新把许浑放在床上,许浑问他“荆艾是你什么人?”
“我师父”道问素边说边给他盖好被子。
许浑好笑的说“呦,你这不知道排到第十几的便宜儿子,还有师父啊?反正总不是你那便宜爹给安排的吧”
“你可说错了,还真是我那个狗爹,那段时间,师父来府上做客,突然提出要收徒弟,狗爹就把十五个儿子带到了师父面前,让师父选,好巧不巧,我正好排第十五,师父说,我和他长得一样好看,就收了我”许浑闻言,满头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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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