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舟伴歌行 第16章 落凡尘 | 蒹葭苍苍

鎏金瑞兽香炉吐出最后一缕残烟，姜晚舟将帕子掷回铜盆。水花溅在白枕歌裙裾上，洇开点点深色痕迹。

“更衣吧。”姜晚舟突然掀开纱幔，松垮的寝衣领口露出半截玉色锁骨。白枕歌慌忙垂下头，却听见金环相击的清脆声响——公主将缠臂金拿来塞进她掌心，“要缠七道，可知道规矩？”

白枕歌捧着鎏金缠臂的指尖微微发颤，七节蛇形金钏泛着冷冽的光。她垂眸望着姜晚舟横陈在床头上的玉臂，又擡头对上后者的眸子，她本不是个少言之人，可遇上姜晚舟总是成了沉默的一方。

姜晚舟看着那檀嘴张了又合，心下也已了然，是了，想必是长夏没教，自然不会教，因为这七盘金蛇钏，自打及笄之后便再没摘下过，里边藏着淬了极毒的暗箭。偌大的公主府里，唯有她自己才能安全带上。

“左手托住肘弯，从尺泽穴始...”姜晚舟忽然将对方拢过来，衣袖滑落时露出小臂内侧淡青的经脉。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白枕歌惊呼出声，“殿下！”

“别动。”下意识按住白枕歌欲缩回的手，姜晚舟有意无意的触碰下，发觉前者的掌心已沁出薄汗。

白枕歌颤巍巍捏起首节金钏，鎏金莲花纹硌着掌心，姜晚舟的右手覆上来调整她错位的指尖，“瞧这蛇目嵌着的血珠，转三圈便弹出锁芯。”簪头挑开米粒大的机关，金钏应声舒展半寸，恰如古籍所载“金蛇遇香则舒腰”。

姜晚舟轻启朱唇，话语如溪流般潺潺淌出，可白枕歌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字句之上。她的目光，仿若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牢牢锁在姜晚舟的面庞上。

姜晚舟的美，宛若春日里最绚烂的那朵海棠，明艳且动人。

白枕歌怔怔地看着，一缕微卷的长发衬在颊侧，勾勒出姜晚舟刻在骨子里的风流，两道入鬓入云柳叶眉，一双似醉非醉含春眼，又有那颗红痣做引，更是美艳绝伦。这样的一双眸子里此刻却平静无波，仿若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出丝毫情绪。

白枕歌仿若置身于一场缥缈的梦境，梦里唯有姜晚舟这抹倩影，心底涌起莫名的欢喜，又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酸涩。欢喜不知所起，酸涩因那眼眸中的疏离。为什么！会有此感？

“嗯...”一声闷哼引得白枕歌思绪回笼，慌忙低头看去，腕间一道泛起胭脂色极其扎眼，原来是蛇形缠臂的莲花萼重重划过了殿下的皮肤。

“殿下！”

姜晚舟望着慌忙取药的小夫人，把两只手又抓了回来，“不必了。”

菱花镜里映着交叠的身影，姜晚舟握着那双颤抖的手穿过金环。镂空的莲花纹逐渐升温，将沉水香烙进肌肤。

第二道缠过青灵穴时，雕着缠枝莲的凸纹硌在肌肤上。白枕歌用拇指抵住旋钮，金箔锻造的机关发出极轻的咔嗒声，蛇首突然吐出半寸软金链。

第三道金环卡在少海穴时，白枕歌蘸着琥珀色的脂膏涂抹关节，这是《妆台记》里记载的古法——既能防金器刮伤，又能让沉水香沁入肌理。

第四道缠至通里穴，鎏金暗纹逐渐转为镂空的海棠。白枕歌不得不俯身贴近，发间的步摇扫过公主肩头。她闻见姜晚舟领口溢出的药香比往日更浓，混着昨夜残留的安神香，竟酿出几分醉意。

第五道金钏绕过阴郄穴时，窗外忽起骤风。

第六道缠至腕间太渊穴，姜晚舟发觉小夫人的脉搏快得异常。白枕歌咬唇抽出袖中鲛绡帕，将金钏内侧的锐角裹住。

最后一道金钏卡在列缺穴时，朝阳恰好爬上窗棂。七重金环在藕臂上蜿蜒如北斗，流苏垂落掌心。白枕歌正要退开，姜晚舟的赤金缕鞋不知何时勾住了她的青色裙带：“还未绾发，嗯？”

白枕歌应了一声，拿起月白素纱，要先系右衽，后整左袖，据长夏所言，是因为姜晚舟左臂有伤，最后再将玉带扣上。

随后，姜晚舟走到妆台前坐下，半眯着双眼不再说话，屋内的空气莫名的变得稀薄，白枕歌觉得有些窒息，不得已还是开口道：“殿下想梳个怎么样的?”

“梳个简单的朝云髻便可。”姜晚舟闭目冷声道。

白枕歌拿起檀木梳，她的动作轻柔，从发梢慢慢梳起，一点点理顺姜晚舟如墨的长发，带起一阵沉水香的风，垂落的青丝拂过她手背，偶尔遇到打结之处，也是耐心地慢慢解开。梳好后，白枕歌挑选了一支简单的玉簪，轻轻插入发髻，又搭配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坠。

忽地，从袖中甩出一片褐色药草，白枕歌看到后猛地一颤，指尖还缠着几缕鸦青发丝，姜晚舟被突然的动作扯得生疼。

“嘶...”

那是长夏特地嘱咐过的，一定一定要将这片川芎交到公主手上！但她却把这件事忘了！原来刚才姜晚舟伸手并非是要帕子，“殿下...”

姜晚舟缓缓转过身，问责到：“都不知道说声恕罪？”

白枕歌急忙跪在地上：“请殿下恕罪”

“起来吧。”

姜晚舟将她拢在怀里，忽然俯身咬住那截白玉似的耳垂：“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殿下，我忘记将川芎给您了。”抬起手将小小的褐色药草盛在眼前。

白枕歌呼吸骤乱，唇上朱砂蹭在公主指尖。姜晚舟却顺势将染了胭脂的手指按在她唇间：“再敢走神，就要挨罚了，知道了吗？”

白枕歌无言，只是捣蒜似地点头。

长夏适时在门外轻咳“殿下，夫人，早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