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舟伴歌行 第15章 落凡尘 | 春不老

“娘子莫躲！”

寅时的更漏声未散，月亮停在树梢将落未落，白枕歌几乎是被架在了铜镜前，一昧的低着头不敢看向明珠。三人把妆奁装的应有尽有——铅华粉、黛石、烟墨、胭脂膏、口脂、花钿、靥钿、刨花水、玉蓉散、青金石手串、白玉响铃簪。只是这些“心意”几乎都被她拒绝了。

铜镜中的白枕歌，瓷色肌肤未施铅粉，唯在颧骨处扫过些许七白膏，透出玉器般温润的光泽。眉如远山含黛，用冷玉砚化开的螺子黛只描到七分，尾端虚化进额角碎发里。唇间点的是朱砂混蜂蜡，加丁香、檀香制的口脂，淡樱色从唇心向外渐隐。

再看向明珠手里的九鸾衔珠金步摇，她又推辞道：“今日要服侍公主，钗环碍事。”

朝槿捧着惊鸿髻，露出头来说道：“娘子，礼不可废。若是被太常寺的看见，免不了会被参一本...”

妆奁被重重合上，明珠愤愤地说道：“那群老棺材瓤子，尤其是那个周老头！娘子大婚那天就整幺蛾子，也就是欺负殿下脾气好，眼巴巴地抓咱们错处...依我看，全是读书读傻了的。”

铜镜里掠过一线鎏金流光，明玉抬手扶住那支摇摇欲坠的步摇，“明珠，不得对太常寺卿无礼”。

赤金打造的九鸾衔珠钗身微微发颤，十八股细若胎发的金丝悬垂而下，每根金丝末端缀着泪滴状的瑟瑟珠，珠心镂空处嵌着米粒大的夜光贝。

白枕歌顺着明玉的话头说道“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太常寺盯着公主府，是因公主行事逾矩，可咱们这般议论，只会让旁人越发关注，反添麻烦。倒不如多读些诗书，知晓进退之道，心性自然沉稳，日后也能劝谏公主。”

像浸泡在泉水中的黑葡萄一般透亮的眼睛转了转，明珠蹲在白枕歌膝边，“娘子这是还在生殿下闷气？还是在为殿下着想？”

白枕歌向下剜了一眼，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将画笔蘸上松花粉，扭头对身后的两人说道：“你们且来蹲下。”

三个丫鬟规规矩矩跪坐在白枕歌身前，湖羊毫的笔头扫过额头泛起阵阵瘙痒，不多时，明玉和朝槿的额头分别绽开了芍药和木槿。明珠顶着歪斜的珍珠流苏轻轻摇着她的腿“娘子，我呢我呢？”

白枕歌咬了咬笔管，忽地想起了看过的话本，抬笔勾勒出未开的莲花“你做那混世魔童小哪吒。”

长夏的云履恰时停在珠帘外，“娘子千安。”

三个小丫鬟赶忙跑到门前，“见过长夏姐姐。”

长夏点头致意，原本也已起身的白枕歌又被按回凳上，前者执起白玉梳，将白枕歌鬓角的碎发细细抿好，眼里映着铜镜里清艳的容颜：“娘子真如画中仙。”

寅正二刻，白枕歌推开澹月居的门，耳边同时响起长夏的叮嘱“夫人只需记得这三要五不，其余事娘子自行把握即可。”

“咚咚咚。”

“进来！”

寝殿的冰裂纹地砖沁着寒意，白枕歌屈膝福身。“殿下万安。殿下时辰到了，该起身了”

“嗯。”

白枕歌屏息上前，刚伸手欲掀开纱幔，却见姜晚舟已半睁着眼半倚在软榻上看书。白枕歌指尖微颤，慌忙垂下眼帘，轻声道：“殿下，请净面。”她备好了盥洗之物，将温水注入铜盆中，水温试过了七遍，多一度烫手，少一度寒心。水汽氤氲间，她瞧见公主白皙的脸颊上还带着几缕倦意，忽然在眼前放大的手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尽管非常不解，可她还是将软毛巾轻轻浸入水中，绞干后递到了姜晚舟的手上，触感湿热，让后者眉峰蹙起，向一旁看去，只见到这样一番场景——夫人跪坐在榻前不敢抬头，脊背却挺得笔直，她身量本就不高，此时更是显得娇小如幼猫。乌黑的发髻此刻松散地挽在头顶，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映衬得肌肤白皙如雪，身着淡绿襦裙，裙摆柔顺地铺在身前，柔弱的不可方物。

姜晚舟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塞进了一团棉花，原本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吞到了肚子里，只得自己将帕子敷在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