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球拍拦截到来势汹汹的绿色小球,却因力量不够,打回去的球堪堪撞上球网,咕噜噜滚出去老远。
“靠!”
潘大头甩了甩发麻的手,对着球场对面遥遥喊了一声,“原哥——歇会儿!”
夜幕低垂,体育馆的大灯照得网球场亮如白昼。
徐淞原走出球场,把球拍装进运动包里,从水箱里捞出一瓶水,仰头往嘴里灌。喉结随着吞咽滚动,汗珠滑落,沿着锁骨一路滚进运动服大敞的领口里,轻薄布料被汗液沾湿,贴着皮肤,壁垒分明的腹肌清晰可见,随着呼吸节奏一起一伏。
潘大头走过来,见徐淞原收了家伙,喘着粗气问:“不练了?”
徐淞原点头,给他扔了瓶水:“回去有事。”
“你能有啥事儿啊。”潘大头耍帅一捞,轻松接住。有点稀奇,平时最后一个走的人,居然早早说要走了。
徐淞原犹豫两秒,还是如实道:“简宁受伤了,我回去看看。”
潘大头闻言,眼睛瞬间发亮。
简宁!
原哥的新室友!!
那个要3000一晚嫖原哥的艺术生!!!
“咳——”提取到关键信息,潘大头水都顾不上喝了,胡乱抹了一把下巴上乱飞的水渍,瞪大眼睛,“他纠缠你了?你们打起来了?!”
“不……”
“你还把他打伤了?!!”
“我……”
潘大头大声打断他:“原哥!首先我是绝对站在你这边的,其次我不是要批评你,最后我不是在给简宁说话——但他一个艺术生,咱直接动手,不太好吧。”
话说得义正言辞,但亮晶晶的狗眼里八卦意味儿藏也藏不住。
徐淞原盯着他:“……给你拿个喇叭喊?”
“嘿嘿。”潘大头笑嘻嘻地后退两步,贼心不死,“说说嘛原哥,你那新室友真跟传闻中一样吗?能看出来是gay不?”
徐淞原拧瓶盖的手一顿。
不一样。
简宁比他大一在艺术节见到时更瘦了,很安静,胆子好像也很小,徐淞原想象不出他发脾气霸凌别人的样子。只是,简宁似乎对他过于戒备,这或许跟简宁性格有关,他们还不熟,这也是正常的。
至于简宁是不是……
“他是不是gay跟你有什么关系?”徐淞原抬眼,“你要跟他谈恋爱吗?球接不住,比赛也打得乱七八糟,你很闲?”
“不是,说话就说话,干什么开始扎心呀!”潘大头吃到一半的瓜噎住,他觉得有点委屈。
但大头决定不计前嫌,他四下瞅了瞅,凑近徐淞原,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原哥,听说有些gay会偷袜子闻呢。”
说完,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徐淞原长度到跟腱中段的球袜,给了他一个“你懂的吧”的眼神。
“……”徐淞原不是很想懂,“你说的那是gay吗?那是神经病。”
潘大头真诚眼:“原哥,你真的很直。”
“谢谢你,我知道。”徐淞原不想跟他胡扯,挥手赶人,“去练球,少看点网络文学。”
话落,他环视了一周,又道:“待会儿记得去女网把老二叫回来。”
潘大头连忙摇头:“我不行,二哥被龙队长虐了,不把场子找回来是不会罢休的。”
徐淞原:“一个人叫不动就多几个人去,隔壁教练已经连续一周投诉老二去骚扰她们女队员了。”
“遵命老大!一定把他逮回来!”潘大头立正,两指并拢飞了个礼。
徐淞原懒得理这个活宝,把空瓶扔进垃圾桶,抓起运动包离开体育馆。回寝途中路过便利店,徐淞原脚步一顿,拐进去,好一会儿才提着一瓶热牛奶出来。
回到寝室,迎接他的却是一室黑暗。
简宁没在。
那只受伤的手和单薄的肩又跳出来,在徐淞原脑袋里作祟。徐淞原下意识掏出手机,又想起他根本没加简宁的联系方式。
“……”
他洗了澡,又拖了一遍地,给球拍绑了新的吸汗带……隔着一扇木门,喧闹的走廊逐渐归于沉寂,桌面上烫手的热牛奶凉透了。
简宁没有回来。
第二天,天蒙蒙亮,徐淞原的生物钟准时叫醒他,他睁开眼,利落地翻身起来。
天色还早,室内光线昏暗,但也足够徐淞原看清隔壁床是空的,被子乱得跟昨晚一样。
徐淞原坐了几秒,下床洗漱,换好衣服背上运动包,准备出门训练。他身高腿长,步子迈得大,行走速度很快,拉开门的瞬间,和正好进门的人撞了个满怀。
一声闷响。
鼻尖像是撞上一睹水泥墙,酸涩瞬间溢满鼻腔。简宁捂着鼻子,麻木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表情。
这人是和他天生犯冲吗?
他低头缓了好一会儿,才把想流泪的感觉压下去。余光中大高个还直愣愣在他前面杵着,撞了也不知道让开,就这么堵在门口,真跟一堵墙似的。
简宁又累又困,没什么耐心。他抬起头,瞪向不识趣的人。
本就苍白的脸带着一夜未睡的憔悴,眼眶被生理性眼泪染红,威慑力实在有限。
徐淞原低咳了一声,举起刚刚下意识揽着人后背的手:“抱歉。”
嘴上说着抱歉,人却还是没让开。
“……”
简宁吸吸鼻子,低头寻着徐淞原和门的缝隙直接挤了进去,用行动表示不想跟他说话。
肢体相触,又很快分开,柔软发丝轻轻擦过下颌骨,徐淞原视线跟随。
简宁进门从柜子里拿了件长袖大T恤,低头解衬衫扣子,动作熟练又利索,几个呼吸之间,莹白皮肉便露出大半。
徐淞原移开视线。
换好衣服,简宁见人还杵在门口没走,还是问了句:“有事吗?”
像是终于看够了门框,徐淞原转回脑袋:“没——你的手又怎么了?!”
好凶。
徐淞原的声音沉而厚重,不控制音量语气的时候,听起来挺唬人的。
简宁停下动作,扫了他一眼,低头看自己的左手。
昨天刚换的崭新白纱布,此时灰不拉几沾满木屑,暗红血迹蹭得到处都是,看起来惨不忍睹。之前没觉得痛,还以为蹭上颜料了。
简宁翻了翻手掌,不以为意道:“绷了点画框,没注意。”
话落,徐淞原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沉默地拉开抽屉,拎出急救包,走到简宁面前。
流程过于熟练,这次都不用指示了,简宁自觉坐在椅子上,抬起手掌,让徐淞原给他包扎。
解开纱布,清理血迹,徐淞原的动作并不重,但唇抿得很紧。
简宁盯着他冷硬的唇峰,好一会儿,突然开口:“你在生气。”
握着棉签的大手一顿,很快又继续动作,徐淞原反问:“我不能生气吗?”
语气很生硬。
他长得凶,乍一看像是打群架拿砍刀那种不好惹的角色,可只要对上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其实挺好惹的。
简宁安静了片刻,忽地收回手。
细腻触感忽然消失,徐淞原宽大的手掌僵在原地,几秒后,缓缓合拢,指根上明显的青筋因用力而攒动。
是想揍他吗?
简宁盯着那些危险线条,眯了眯眼睛,继续气人:“这是我的手。”
徐淞原咬牙:“手是我包的。”
简宁:“那是你吓的。”
“……”徐淞原自闭。
简宁无声弯唇:“为什么要生气呢?”
他真的很好奇,觉得三番两次给他包扎很麻烦,不想给他包了?可这是他的手,说到底不关徐淞原什么事。
似乎是真的被他气到了,徐淞原垂着脑袋,沉默好一会儿,才闷声闷气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伤口长好之前不要用力。”
闻言,简宁眼珠转了转,自觉了然:“所以你生气是因为我不听你的话?”
“徐淞原,我觉得你的控制欲有点强。”
这是什么脑回路!
徐淞原都要气笑了:“简宁,你的语文成绩是不是不太好!”
哦,体育生来嘲笑艺术生的语文成绩。简宁眨眨杏眼,也不反驳:“你说得对,高材生。”
徐淞原:“……”
高材生不想理他了。
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好一会儿,徐淞原无声叹气,默默拉过简宁不听话的左手,带着不小的力道。
都是巧劲儿,简宁没觉得痛,倒是没再反抗了,乖乖任他继续给自己包扎。不一会儿,纱布尾段绕过手腕,整整齐齐掖进封口处。
手掌包得胖嘟嘟的,露出的指节又细白修长,有种怪异的可爱。
简宁扯扯嘴角,缓缓收手,收到一半,食指指尖却被两根有力的手指拉住。
他停下动作,几个呼吸后,徐淞原低低的声音传入耳朵:“简宁,手很重要,稍微对它好一点。”
“……”
简宁垂眸,盯着两人指尖相触的地方。
人体皮肤的感知能力非常优秀,就指尖那一小片地方,就藏着不知道多少个调皮的神经末梢,它们窃窃私语,给简宁通风报信——捏住指尖的指腹是暖的、粗糙的,指纹是圆圆的螺旋,带着一些力度,不大,没有恶意,仅仅是一点无关紧要的痒。
这种感觉很陌生,又有点新鲜。
简宁没说话,动了动被捏着食指的手。
徐淞原以为他想挣脱,两指松开,却见那只手并未移走,停留在原地,四指缓缓蜷缩,大拇指指节弯曲,随意点了两下,看起来像是个无意识的小动作。
徐淞原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
心脏好似被小猫尾巴蹭了一下,柔软的,痒痒的。
简宁有点气人,也有点可爱。
徐淞原轻笑,食指往前移动一小段距离,轻轻点上那弯曲着的白皙大拇指。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