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是开头难 第22章 第 22 章

“……车不能停这儿。”

“朋友脚扭了，我把他送回宿舍就开走，麻烦您。”

“回回都是这样的借口，规定了不能停就是不能停……”

隐约交谈声传来，唤醒简宁的意识，他睁眼，透过车窗看到了熟悉的建筑。

原来已经到宿舍楼下了。

他撑着椅背坐起来，缓缓挪到右侧，推开没有关严的车门。正在说话的两人应是听到动静，转头看向他。

徐淞原两步折返回来，扶住他的手臂，叮嘱了一句：“脚先别下地。”随后又朝着大爷说，“您瞧，没骗您。”

简宁闻言，对上门卫大爷的视线。

他在山上滚了一身雪和泥，一路回来被暖风烤干，身上的黑色冲锋衣已经脏得没眼看，再加上像是被冰水沁过的苍白脸色，狼狈极了。

门卫大爷见状犹豫了一下，终于松口：“成吧。送上去就赶紧下来啊，别耽搁。”

“欸，谢谢您了。”

徐淞原跟着去门卫室留了电话，回到车门处，向简宁伸手。简宁顺势按在他手臂上，想要借着力下车，不料眼前这人轻轻挡了他一下，然后背过身，左膝弯曲半蹲在他面前。

“来，我背你。”徐淞原侧头示意他上去。

门卫大爷还看着，简宁没多纠结，双手绕过宽阔肩膀，乖乖趴上徐淞原的背脊。随着徐淞原直起身，眼前视线瞬间拔高。

也是体会到一米九五高的空气了。

为了不耽误时间，徐淞原一手背着他，另一手还把他的画框画包都拎上了，从宿舍楼大门进来，拐个弯上楼梯，瞧着轻轻松松。

简宁只由一只手托着，不得不圈住徐淞原的脖颈保持平衡，温度轻易透过厚实的冲锋衣布料，传递到手臂皮肤，热得厉害。

拾级而上，伴随规律的晃动，简宁脑袋耷拉在自己手臂上，想起什么，问徐淞原：“你不是要集训一周吗？怎么回来了。”

呼吸正好吐在徐淞原侧颈。

徐淞原脚步微顿：“……提前结束了。”也幸好自己提前回来了。

他停顿两秒，反问，“简宁，如果我不打电话，你是不是不会主动向我求助？”

是。

简宁沉默片刻，为自己辩解：“……隔那么远，不想麻烦你。”

徐淞原闻言稍稍侧头，余光看向他，说：“我们是朋友，简宁。我很乐意被你麻烦。”

“……”

好好的，说什么肉麻兮兮的话。简宁蹭了下耳根，不想接这茬，于是用手敷衍地拍了拍徐淞原的胸口。

知道了，朋友。

徐淞原嘴唇微张，还想说什么，被兀地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是简宁的。

简宁换了个姿势，左手环绕过徐淞原的脖颈，抓在他右肩膀上，贴得更近了些，腾出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备注，接起来。

“简宁，是我。”

听筒里外溢的声音不大，但能分辨出是一道男声。

徐淞原耳朵细微动了动，眼神专注盯着楼梯，稳稳向上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简宁的手机提示已经由静音变成了响铃，很少再漏接电话了。

“嗯。”简宁说，“什么事？”

对面：“我回宿舍拿东西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个礼盒，应该是给你的吧？我捡起来放桌上了，跟你说一声。”

简宁漫不经心应了一句，没太在意。

燕大这么多人，总归是有被他这副表面皮囊迷惑的，时不时就会有人送花送礼物，只是他从来没收过，这次居然直接找到宿舍来了。

他听电话时，脑袋就靠在徐淞原脖颈处，离很近，徐淞原断断续续听到几个模糊的字眼，等人挂断电话，他似是不经意问：“怎么了？”

“没什么。”简宁轻轻摇头，随口说，“室友帮忙带了东西回宿舍。”

室友？

徐淞原忽然扭头，靠得太近，简宁后仰了一下才没被他撞到，视线对上，那双单眼皮的眼睛里疑问很明显。

我不是你唯一的室友吗？

简宁伸出一根指头，将面前的脑袋抵回去，解释说：“那两个搬出去的室友。”

“噢。”

两人刚到宿舍门口，门卫电话急急打了过来，说巡逻组要过来了，让徐淞原赶紧下去把车开走。

简宁从背上下来，推推徐淞原：“去挪车吧，我自己能行。”

“那你慢点，东西先别管，我回来再拿。”徐淞原扶着他站好，快速交代了一句，大步朝楼梯口离开。

左脚还不太能踩实地面，简宁跛着进了门，开灯，终于回到熟悉的环境，他长长吐了口气。往前路过徐淞原座位时，余光瞥见了个长方形礼盒，他顿了顿，停下。

刘端说的礼盒就是这个？

可简宁抬眼看向自己的桌位，上面已经有一个白色方盒了。

“……”

看来今晚收到礼物的不只他一个人呢。

站了一会儿，简宁又跛着脚回到门口，把靠墙的画框拿进宿舍，撕开脏兮兮的塑料膜，露出油画本身。他拿着画，打量起这一方座位，思考放在哪儿。

几秒钟后，他眨眨眼，哐叽一下把画盖在了礼物盒上面。

宿舍的桌子还是太小了：）

…

于是乎，等徐淞原停好车回到宿舍，第一眼就看到了桌面上显眼的油画。

他一愣。

大概手臂长的画框，框不住画面里盛放的山茶，一朵挤拥着一朵，像是冲破限制延伸到了三维空间。花很美，笼罩在茶花上的雪更美，红色花瓣衬出雪的白，又在日光照耀下反射出万物的彩，蓬松冰凉的质感几乎透出画面，真实得像落在眼前，仙境一般。

目光下移，画面右下角，黑色炭笔潦草写着两个字：初雪。

徐淞原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初雪……

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简宁为什么会突然上山写生，又为什么受伤也没有扔下这幅画？

他看到了，简宁看到了自己的朋友圈，徐淞原无比确定。

他说错过了今年的初雪，简宁便把这场雪以令人惊叹的方式永远定格下来，送到他面前。

此时此刻，徐淞原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一份礼物——是简宁送给他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礼物。

心脏不知何时冒出一个个酸涩的小气泡，咕噜咕噜往上升，随着呼吸膨大，撑得胸腔又麻又胀。

情绪翻涌到顶点，却找不到地方安放。

这一刻，徐淞原控制不住的，想马上看到简宁，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但就是有股强烈地冲动，想要立刻看到他。

简宁呢？

座位上没人，阳台也不见人，仔细一听，卫生间隐隐传来水声，简宁在洗澡。

水声兜头一浇，徐淞原冷静下来。

好半天，徐淞原将视线从浴室方向收回来，再次落到油画上。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伸到一半，又缩回来，在衣服上摩擦了好几下，这才小心翼翼摸上去。

颜料已经干透，质地很硬，能感觉到某种特殊的纹路，徐淞原从这些纹路中，好似窥见了简宁执笔描绘的模样。

手指摸过边缘，失了力道，画框忽地朝一边倾倒，徐淞原眼疾手快捞住。

大手稳稳握着画，徐淞原松了口气，还好没摔。

紧接着，余光瞥见桌面上还有什么东西，他定睛一看，长方形，做工精良，像是个礼盒。

徐淞原微愣，自己晚上离开宿舍前还没有这个东西，这是……又想起简宁刚刚说的，他前室友带的东西，就是这个？

和画一起放在他桌上，也是给他的吗？

除了画，简宁还给他准备了第二份礼物……徐淞原忽然觉得惶恐，又忍不住内心翻涌而上的愉悦，为这接二连三的惊喜，为自己被人这样用心对待。

和网球队的朋友们关系虽好，可大家都是些心思粗犷的糙人，逢年过节或者谁生日，凑一起吃个饭就算是庆祝了，没有谁会互相送礼物，还是以这种惊喜的方式。

徐淞原小心翼翼把画框放到一边，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自己的第二份礼物，可等看清盒子里的东西后，他猛地屏住呼吸。

怎么是，玫瑰？

…

洗尽一身黏腻，简宁浑身轻松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往室内走，拖鞋有水，加上左脚无法用力，他走得很小心。

一进门，迎头就见高大身影杵在桌前，直愣愣的，盯着桌面出神。

他脚步一顿。

侧脸看不出表情，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简宁站了一会儿，缓步靠近，却见自己的画被放到了一边，这人看的是礼盒。

擦着头发的手停住，简宁看过去。

灰黑色礼盒看起来很高档，盒盖上打着显眼的银色金属logo，而里面装着的，是一束鲜艳欲滴的厄瓜多尔鲜切玫瑰，色彩纯正，红得刺眼。

“……”

他这送假花的，似乎没有人家的真花讨人喜欢呢。

简宁扯扯嘴角，没品的家伙。

而没品的家伙还在直勾勾盯着这捧花，他靠近这么久都没被发现。

“就这么喜欢？”简宁忽然开口。

声音终于惊动了人，徐淞原回头，面色透着不正常的红，像是被这玫瑰照映的。

“简宁……”

简宁眼神点了一下桌上的玫瑰，示意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徐淞原面部表情几经变幻，复杂得让人解读不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张口，问：“为什么，要送我花？”

喉头因紧张而滞涩，出口的话就显得含糊。

简宁说：“想送的送了，你不要？”

徐淞原给他当人体模特，礼尚往来，自己也应该送一幅画给他。

他说得理所当然，徐淞原却无法和他一样轻松，犹豫半晌，才回答：“……你让我，考虑一下。”

上次在画室，他自认为已经向简宁表明了自己的想法，这么多天过去，期间简宁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他以为简宁早就放弃了，结果……他要好好考虑一下，要怎么做才能在不伤害简宁的前提下委婉拒绝这份心意。

而简宁闻言，白净脸庞瞬间黑沉。

考、虑、一、下？

简宁生硬提了下唇角，简直想笑，什么意思呢，拿个破花当宝贝，收一幅自己的画还要考虑一下。

他非常好心地替徐淞原作出决定：“别考虑了，不要就扔掉，不用这么勉为其难。”

他径直向前，伸手想拿回自己的画，却被徐淞原下意识的动作拦住，半个身体撞上结实胸膛。

“让开。”

简宁伸手推人，环着他的手臂却越来越用力，让他丝毫动弹不得，反而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拥抱了。

“简宁，简宁等等！”

徐淞原大手牢牢扣住简宁的背脊，控制他的动作，提高音量试图让人冷静下来，“你知道我不喜欢男生的，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被禁锢在灼热怀抱里的简宁闻言一愣，缓缓停止挣扎。

这人在说什么鬼东西？

他茫然眨眼，仰头去看徐淞原的表情。

目光对上，徐淞原眼里装满让人看不懂的沉重，嘴唇张了又闭，良久，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问他：“简宁，你送我花……是表白的意思吗？”

简宁：o.0？

简宁：……

简宁表情空白，好半晌，他看看徐淞原，又看看桌上的花，再看看徐淞原，终于反应过来状况。

噢。

原来徐淞原说的是花，不是画。

所以，徐淞原以为这花的是他送的，而他送花是想向他告白？可告白的前提是喜欢啊，徐淞原又为什么会以为自己喜欢他？

简宁在回忆里搜寻许久，也没想明白自己是在哪一步给徐淞原造成了错觉。

等等，那刚才徐淞原说的‘考虑一下’，是要考虑什么。考虑接受‘他’的花，还是考虑接受他的告白？

如果简宁脸上能显示天气预报，那此时此刻播报的消息一定是暴雨转晴。

杏眼自下而上，和徐淞原静静对视，简宁大脑高速运转，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回答。这个乌龙其实很好解释，简简单单两句话就可以完全说清楚。

花不是我送的。

我不喜欢你。

良久。

简宁组织好语言，张口时，却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

如果是呢。

如果是我向你告白，你会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