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卿卿 第25章 完颜宗翰的家宴

“枫叶正红，卿儿可要选些中意的带回去？”完颜宗美轻踩脚下枫叶，每片都有各自的模样，随手拾起一片问婉卿。

“好啊，可以随书卷放在一起。”流苏作坠，红叶做记，书卷似乎也更显得温情雅致，婉卿随即在脚边找寻红叶来。

“何必总在脚边寻，这满树红叶若有心仪的，摘下不是更好保存？”完颜宗美看婉卿只是低头寻着，却未曾念想枝头红叶根茎鲜活更易携带。

“树枝何等高，我哪里会爬树。”婉卿望着枝头心里却犯了难。

“不是还有我么？”完颜宗美得意。

“肩伤、腿伤都尚未痊愈怎可逞能？”触目惊心的伤口像是印在了婉卿心上，让她随时随地都在惦记着。

“已然好多了，不信你瞧。”完颜宗美不顾婉卿担心，径直走上前去拦腰将婉卿举起。

“别闹，快放我下来，伤势严重了该如何是好。”婉卿吓的闭住眼睛，只顾让完颜宗美将她放下。

“卿儿，睁开眼睛。”完颜宗美只是轻语。

婉卿悄悄睁开眼，眼旁尽数是枫叶。“既然不愿我伤势加重，那就好好挑选。”与其看婉卿犯难，完颜宗美更愿意帮她做出选择。

婉卿低头看着眼角笑意渐浓的完颜宗美，又如何不知他如此逞能不过是为了她选到属意的红叶，于是匆匆摘取二三便要完颜宗美将她放下。

“怎得这般快，也不好好选选。”完颜宗美看婉卿随手摘下便要下来随即问道。

“自然是看到喜欢的就索性摘下，哪里还需要犹豫。”婉卿心里念的只有完颜宗美未愈的伤处，哪里顾得上东挑西选。

“嘘……”完颜宗美放下婉卿随即轻嘘带着婉卿一同蹲在身旁枫树后。

婉卿听到了海东青发出的鸣叫声，抬头便看到呼啸而过的海东青，已然身处金国，但看到完颜宗美依然如此小心，婉卿不免充满疑惑。

“天色不早了，我们抓紧回去吧。”完颜宗美眉头轻蹙，牵起婉卿向林外走去。

二人越接近林外，完颜宗美眉间愈加紧蹙，婉卿慢慢看到了完颜宗美眉头紧蹙的原因。只见完颜宗美所骑马匹旁边已然有一队金兵，带头的看到完颜宗美便走向前来。

“世子，听闻您已北归，宗翰将军已备好酒席等您回大同相聚。”领兵躬身行礼字字掷地有声。

“我伤势未愈本欲多休养几日，但将军已至，也罢，那就随将军一同去面见宗翰哥吧。”完颜宗美佯装一脸轻松，随即轻扶婉卿上马，向汾源城去。

婉卿安静的坐在完颜宗美身前，即便心中充满疑虑，但看完颜宗美面色沉重便缄口随行。

驿站门口袁杰袁述等已然整装待发，完颜宗美下马将婉卿安顿至马车。“无事，万事有我。”完颜宗美浅笑，以示安心，随即关好车门离去。

“姑娘，我本来还预备好热水等你和公子回来，可袁杰很着急的让立刻准备动身，这到底是遇见什么事了。”禾沁回想袁杰来时面色紧张，也不免担心起来。

“没事的，世子说了，万事有他。”婉卿心中虽然亦是七上八下，但仍强装镇定安慰着禾沁。

汾源北上不远便是大同，婉卿之前听完颜宗美谈起完颜宗翰镇守大同负责金国西路兵马统帅，也大致了解他与萧莫谛间的夫妻深情，但只言片语自然不足以让婉卿能够安下心，她对于即将面见这位大将军的情景随着日渐接近大同而更加慌乱。

“苏姑娘，已经到了，可以准备下车了。”婉卿听到袁杰在马车外的声音，便同禾沁一同起身下车。

婉卿打开车门下意识的向前看去，却未见完颜宗美，心里更是没了底。

“世子只是先行去大将军那里了，我和袁述带你安顿好之后，会随苏姑娘一同前去的。”袁杰看出了婉卿的担忧，便向她解释道。

婉卿轻轻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大同城内安身之处不似之前的驿站，而是完完整整的府苑，中堂前的影壁雕刻着远山和劲松，显得古朴又利落，院内兰草繁茂映着正中泡桐树，倒也清丽别致。袁杰引着婉卿绕过中堂向偏院去，院内一方清池，水草虽轻泛微黄，但池中鲤鱼却嬉戏其间，婉卿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苏姑娘，这便是大同期间我们的安身之处，据说大将军知道世子携您北归，特意寻了这一处府苑，这虽是偏院，但内外皆设护卫，你可安心。今晚大将军已设家宴，世子让我待您梳洗后一同前去，时间紧凑，怕是得让姑娘尽快了。”袁杰知道今夜家宴事关重大，便催促道。

“劳烦稍等片刻。”婉卿虽然不知今夜等待她的将是什么，但看这阵仗，必然是丝毫马虎不得的。

禾沁打开已然搬入住处的行李，从中找出完颜宗美求亲时定制的华服，婉卿却挥挥手，挑中一身色的淡青烟纱裙。

“姑娘，这是否太过素净，今夜可是家宴。”禾沁更偏向手中绕红华服。

“既是家宴，何须如此，来日方长。”婉卿深知，今夜宴席之上必定群芳荟萃，比起争奇斗艳，倒不如素净些来的稳妥。

淡青色的烟纱裙外配绣了樱花的白色披肩一点也不张扬，却让人眼前一亮。婉卿略着胭脂，本就肤若凝脂更显清丽动人，配双蝶髻，特意挑选完颜宗美求亲时定制的珠钗步摇，银丝底下缀了粉红色的棠花，素雅别致，装扮妥当后的婉卿便随袁杰一同向完颜宗翰府邸去。

只见帅府辕门前竖着一面黑底红字的帅旗，左右两边各立雄狮显得威猛异常，婉卿小心翼翼随着袁杰走向帅府中庭广场，虽说是家宴，但阵仗着实不小，沿着主位左右坐满宾朋，婉卿深怕失礼只是碎步前行，亦不敢贸然抬头。

完颜宗美见婉卿随袁述而来，便疾步走向婉卿。谁知就在伸手之际，却见一鞭抽来。完颜宗美眼疾手快急忙将婉卿拽向身后，闪身躲过，随即望向那抽鞭之人。

只见一名女子身着赭红长袍镶金黄边，淡紫腰带垂穗而饰，辩发根居中缠头扎绿松石作串额带，上插加彩色珐琅，手握长边更显飒爽英姿，一看便知定是蒙古望族。

“素未谋面，便长鞭相向，不知姑娘何意。”完颜宗美咬紧牙关怒目相对。

“我们确实素未谋面，但我想这中庭之上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是你即将过门的正妻。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对其他女子殷勤至此，就算我忍得了，也得问问我手上的鞭子是否忍得了。”女子收回长鞭，抬手便又向完颜宗美身后的婉卿抽去。

完颜宗美腾身向前，前屈躬身绕道鞭后伸手握住奋力一拽，那持鞭女子力所不敌便被拽向完颜宗美眼前，踉跄几步也已稳稳站妥，可见腰马功力扎实。

“住手！家宴之上你二人却拳脚相向，是要让这落座众人看笑话吗？”中位之上传来喝止之声，完颜宗美随即停手，揽着婉卿向座中去。

那女子眼看完颜宗美拦腰挽着婉卿，正欲再次抬手抽鞭，却也被赶来之人拦了下来。“琪琪格，不许胡闹。”女子跺脚却也退后落座。

“今日，我完颜宗翰在蔽府设下家宴，座中尽是我至亲至近的亲人朋友，刚才虽然有些小摩擦，权当小打小闹为家宴助兴吧，来，我敬大家。”完颜宗翰举杯向座中众人。

完颜宗美轻牵婉卿，一同举杯。婉卿怔怔的饮下，耳边传来的却依旧是之前那蒙古族女子所言的“正妻”。完颜宗美见婉卿一脸木讷，深知婉卿多半为之前所言，但席间却又不便辩解，只能紧紧握住婉卿的手。

“宗美刚从宋国北归，来，我敬你，一路辛苦。”完颜宗翰端起酒杯向完颜宗美示意。

“例行公事，何来辛苦一说，多谢兄长惦念。”完颜宗美起身向完颜宗翰回礼。

“之前与你较量的那位女子，也是时候让你认识一下了，科尔沁部首领之女，布云琪琪格，也就是之前你父皇定下的与你结亲之人。虽然已经交过手了，但也应当心平气和的与你尚未过门的妻子喝一杯才是。”完颜宗翰知道完颜宗美尚未见过布云琪琪格，索性在此做引荐，以释前嫌。

“宗翰哥，我未见父皇之命，何来结亲之说。”完颜宗美径直望向完颜宗翰。“父皇手谕是提到与科尔沁部结亲之说，但尚未定论，况且我带婉卿北归之事，你是知道的，除了婉卿，我谁也不娶！”

“胡闹，我坐镇大同统领西线，除了厉兵秣马更是为了与周边协同，科尔沁部与我大金是何等关系你怎会不知？当面与琪琪格动手也就罢了，现在竟当众抵抗圣谕，我看是我太过放纵你了！”大庭广众之下拂了面子，完颜宗翰难免气结。

“大金灭辽，宗翰哥却无意中得了萧莫谛嫂嫂，难道宗翰哥你尽数忘了吗？有意中人相伴的日子是多么幸福和快乐？我排除万难，婉卿亦众叛亲离孤身随我北归，我得了意中人，难道哥哥就不能让我过上快乐的日子吗？”完颜宗美咬紧牙关，望着完颜宗翰的眼圈中却闪烁着什么。

“放肆！你……”完颜宗翰被萧莫谛三个字直戳心口，他如何能忘记得知萧莫谛离他而去的那个夜晚，他所经历的万兽噬心之痛。

“我想要的，不是什么位高权重，锦衣玉食，我只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我绝不妥协的底线，无论她是科尔沁首领之女，还是什么可汗之女，纵然天女下凡，也绝不会动摇我半分。”完颜宗美转身向布云琪琪格，一字一句说道。

“好一个情真意切！那我就索性送她上西天，看你这痴情种会不会立刻赴死相伴！”琪琪格被完颜宗美一席话彻底激怒，索性拿起身后弓箭，直指苏婉卿。

完颜宗美见状立刻将婉卿揽入怀中，将整个后背留给琪琪格当活靶。转眼箭已离弦，婉卿抬头看到的却只有望着他笑着的完颜宗美。

“叮！”本已做好被射中准备的完颜宗美却听到身后一声兵刃相碰的声音，回头去看，原来是费覃在旁同时射出箭矢，两箭相撞，原本将射中完颜宗美的箭矢也已应声坠地。

“琪琪格！难道亲事不成还要取人性命？！来人，将公主带走，没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琪琪格身旁坐着他的兄长敖其尔，看到琪琪格抬手便射，惊出一身冷汗。

“放开我……”随着喊叫声越来越远，琪琪格已被带离宴席。

“大将军，这丫头自小骄纵，刚才幸好勇士相助才阻挡了惨剧发生，是我们失礼了，我自罚三杯，向您赔罪。”敖其尔端起酒杯立时自饮三杯。

“无碍，幸好费覃箭术了得，若真是一箭射中，只怕完颜宗美今日难逃死劫。都说科尔沁部上下皆骑射翘楚，此言不虚啊。”完颜宗翰眼见琪琪格射出箭矢气力游刃有余，也不禁为完颜宗美捏了一把汗。

“宗美兄弟，是我妹子太过任性，还望你不要介怀才是。来，我敬你。”敖其尔随即端起酒杯敬向完颜宗美。

完颜宗美却不说话，只是端起酒杯径直饮下便悄声坐下，再不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