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频率 第2章 荧幕后的眼睛

滨江市的白天，在晟视传媒大厦的顶层，呈现出与午夜凶案现场截然不同的、一种冷酷而高效的秩序。这里，时间是按秒计算的，信息是如同血液般流动的货币。占据整面墙的巨型曲面LED屏幕，被分割成数十个不断跳动的画面——实时新闻推送、社交媒体情绪热力图、城市各角落监控镜头的随机抓取、网络搜索趋势分析、甚至是经过脱敏处理的局部通讯数据流。这些光怪陆离的图像和数据，共同构成了一幅动态的、呼吸着的城市数字肖像。

吴晟，这座信息神殿的主宰，背对着屏幕，面向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滨江市白日的景象：蚂蚁般大小的车辆在纵横交错的高架桥上川流不息，玻璃幕墙反射着上午略显苍白的阳光，远处的港口，集装箱如同彩色的积木。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深蓝色西装，面料挺括，没有一丝褶皱，袖口处露出铂金袖扣的冷光。他刚刚用手指虚划，关闭了早间新闻中关于“程远集团总裁陈国华离奇身亡，疑与连环案有关”的直播画面，主持人那张刻意保持严肃的脸瞬间被更加冰冷、更加庞大的数据可视化图表所取代。

他的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丝掌控一切的冷笑。这笑容并非源于愉悦，而是一种对于自身力量和认知边界之外事物的绝对自信与淡淡嘲弄。修剪精致的短髯下，是那双锐利如手术刀般的眼睛，仿佛能轻易剖开任何表象，直抵核心。

他的助理，一位穿着严谨三件套西装、戴着无框眼镜的年轻人，名叫周扬，正躬身站在他侧后方三步远的位置，手里捧着一台超薄的透明平板电脑，上面流淌着加密的数据流。

“吴总，目标再次出现。”周扬的声音平稳，但语速比平时稍快，透露出事态的非同寻常，“就在警方抵达陈国华公寓后二十七分钟，他通过至少三层加密跳板，再次成功绕过了我们的外围防御，访问了‘棱镜’数据库的第七区核心。这次他调取的不是基础资料，而是我们基于前期两位受害者行为模式构建的动态预测模型，以及他们近三个月非公开通讯记录的语义网络分析图谱。”

“锁定物理位置或身份特征了吗？”吴晟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和天然的压迫感，仿佛自带混响效果，在这间经过特殊声学处理的办公室里回荡。他没有转身，依旧凝视着窗外的城市，仿佛在审视自己的领地。

“还没有。”周扬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但他控制着没有去擦，“对方的反追踪手段……非常规，极其高明。他使用的加密协议有部分是我们未曾记录过的变种，而且他似乎能预判我们的追踪路径，总是在我们即将触及节点前瞬间消失。像是……像是他知道我们所有的监控逻辑和陷阱布置。”他顿了顿，补充道，“但可以确定，他并非单纯窃取数据，而是在利用我们数据库里关于受害者心理侧写、行为习惯预测，甚至潜在弱点分析的数据，来优化、或者说，‘完善’他的作案手法。他在学习，利用我们的工具。”

吴晟缓缓转过身，屏幕上的数据光芒在他眼中跳跃，使他看起来更像一个精密运行的AI，而非人类。“沈墨言……”他念出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与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一个躲在老旧调频电波后面，玩弄心理暗示和廉价怀旧情调的……杂耍艺人。”他抬起手，指向窗外那一片繁华，“他以为用他那套关于‘孤独’、‘共鸣’、‘星空下倾听灵魂’的陈词滥调，就能真正触及这座城市人心浮动的核心？就能引导潮流？”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可笑。真正的掌控，不在于倾听和共情，而在于精准的预测、高效的引导，以及……无处不在的渗透。”

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些流动的数据。“在这里，信息才是唯一的货币和权柄。谁能更快地获取、更准地分析、更早地预判，谁就能定义现实。”他走向那个造型科幻、流线型的控制台，台面上没有实体按键，只有随着他手指靠近才亮起的幽蓝色光带。

他调出一个复杂的控制界面，上面流动着全市的实时通讯数据流，如同数字化的江河，无数代表信息包的光点在其中穿梭、碰撞、湮灭。“启动‘回声’计划。”吴晟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启动最终武器的决断，“既然他如此钟情于用声音做文章，把他的声音，把他那套故作神秘的腔调，当作连接同类的纽带……那我们就让他的声音，变成我们捕猎的诱饵。”

他的手指在虚拟界面上快速滑动，调出几个隐藏的音频文件，波形图呈现出异常复杂的形态。“调整明天早间新闻的所有黄金时段插播广告，无缝植入我亲自校准的这几段音频片段。频率要调整到刚好能引发潜意识焦虑感和注意力高度集中的临界点，利用赫兹共振原理，轻微干扰前庭系统和边缘脑波，但要确保不被常规检测设备发现。”

周扬的脸上掠过一丝犹豫：“吴总，这种未经大规模人体实验的次声波与特定频率白噪音混合片段，可能会对部分敏感人群，尤其是本身存在情绪障碍或神经系统疾病的个体，造成不可预料的……”

“照做。”吴晟不容置疑地打断，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面上，“我要让那位藏在暗处、自诩为‘听众’、沉迷于寻找‘知音’的老鼠，被他无法抗拒的、经过我们‘调味’的声音奶酪，自己从阴暗的洞穴里爬出来，走到聚光灯下来。”他的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光芒，“沈墨言在试图演奏一首引导人心的交响乐？可惜，他忘了，这座城市最大的音响控制台，在我手里。这场游戏，该由我来制定规则，决定何时响起序曲，以及……终章。”

周扬不再多言，微微躬身：“是，吴总。我立刻去安排。”他转身快步离开，办公室厚重的隔音门无声地滑开又闭合。

吴晟重新转向落地窗，窗外阳光炽烈，但他的眼神却比窗外的钢铁丛林更加冰冷。他低声自语，仿佛在对着整座城市宣告：“沈墨言，让我们看看，是你的怀旧电波能抚慰灵魂，还是我的数据洪流，更能塑造现实。”他轻轻敲击控制台，调出一个隐藏的监控窗口，里面显示的，正是“星光广播电台”大楼的外部实时画面。猎杀，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