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风烟 第87章 捌拾柒

蒙着眼睛的黑布条“唰然”被人扯开，喻辞勉强的半闭上双眸适应了下迎面而来的强光，少顷，于广袤天地之间盘踞的潮湿、侵蚀、腐烂与恶毒的蛀虫之所，毫无保留的映入喻辞眼中！

两三层接壤相盖的木房围起来的空旷广场，简单点来说就只是个为了临时停车空出来相对平坦但硌脚的土坡。

若不是亲眼所见，喻辞还真的难以想象曹从谦画出来的橄榄园布构图中间留有的余地到底是为了什么用——

不过现在来看，这处在地皮紧张扔能空出来、且现在不留一辆车的小广场，是为了迎接他们这些从福利院刚送来的小omega们特意清空的。

“嘟嘟嘟嘟嗡嗡嗡——！”

引擎的轰鸣声宛若一头沉寂已久的猛兽张开猩红的血盆大口声嘶力竭的长啸，上坡视线盲区，驰骋颠簸的双人摩托车杠起一地黄沙，闪电似的甩尾停在了不远处。

几乎那一头在落日余晖下生辉发橘又靓眼的银发出现的下一秒，喻辞敏锐的从一旁碧萨约可怜惊惶的双瞳之中捕获到了几不可见的狠劣。

兹凯转着手枪，脚步轻快的缓缓而至，像是猎手机警的雷达在百米开外嗅到了预感不好的血腥气味，alpha甚至不曾犹豫，就讲那道冷霜般审视的眸子锁定在了碧萨约身上——

他慢慢朝这边走来。

喻辞碎棕色的双瞳微微佯装的扬起一抹红，他了不可见的缩了缩干燥而冰凉的手心，古怪的心底霎时涌现出出发前碧萨约对她说的话——

“现任执行官里，作为上任King的兹凯只见过贺之年和边序，虽然他曾经调任在AOT当部长，不过很不巧的是，那段时间我的LOL在拼赛季闭关修炼了几个月，像他那种招人厌烦的家伙，我才懒得见！”

喻辞垂下的视线很快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靴，他仓惶之间慌张的向后退了几步，两颗豆大的眼泪应声滚入席卷而来的尘沙里。

属于一个羸弱小O的微表情控制的百分百满分！

同他一起被牵着的碧萨约惊惧的锁着肩膀，“小姑娘”哆哆嗦嗦的揪着喻辞的衣角，哭的梨花带雨抽起发抖。

“哥哥…哥哥我怕…！”

你还怕……？

喻辞微不可查的抽了两下嘴角，鳄鱼的眼泪、撒旦的微笑…就连浑身抑制不住的战战兢兢，恐怕也是一想到能手刃兹凯，心里阴森的桀桀桀笑到抖动。

就这演技，喻辞甘拜下风！

“怕什么…？”

兹凯看似小心实则强硬的掐着碧萨约的肩膀逼她出来，紧接着，他的那张病态冷白的脸上蕴着戏谑与颇有深意的笑，明明除此之外看不到一丝荡起波澜的神情，但又恰到好处的让人品到了那抹诡异又扭曲的癫狂。

alpha仿佛很爱逗弄这么大年纪的小姑娘，他眼含心疼的用指节拭掉碧萨约眼角的泪，钳住她的下巴极力摩挲，终于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甩开她满面湿痕吓到哭不出来的脸，背身疯狂的张开双臂高声呐喊道：

“欢迎来到angel创造的天堂！”

他突然邪魅的转身，近乎白色的瞳孔扫视了一遍楚楚可怜的小omega们，掏心挖肺似的将双手指尖对准心口，真挚友好的道：

“宝贝们，放轻松，在这里你们再也用不着过那种紧衣缩食的日子了！”

“只要你们乖乖听话，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也会有人双手奉上！”

“话是好话——”

待天际最后一抹亮色落入接壤的山脉之前，远处长坡上，穿着白大褂温润到邪气、大可用斯文败类来形容的青年omega，先身后及腰长发的女教授而至。

他们周围零零碎碎围了七八个差了两三个身位的佣兵，但撑起眼镜的omega不以为意，嘴角反而噙着一抹不明所以的笑，揶揄的勾唇道：

“不过你这神态张扬的可有些疯魔了，千万别吓到这些刚来的小朋友们。”

刚入夜的风发寒发瘆，闻声趔趄的赶来的曹从谦差点没甩飞两只鞋！

不愧是风月情场上的老手，神经大条的他才顾不上什么剑拔弩张的氛围沉重，瞅着缩成一团的omega们被冻的像刚出生没妈的幼兔，曹从谦倏地神经质的挤进兹凯和程南星之中，大手一挥梗着脖子咽了两下口水才外强中干的喉道：

“你们真是真是的——”

“没看到那些小omega宝贝们冻成什么样了？赶紧的！让生命园选完人，我好给他们安排住处！”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这么积极呢？”

兰如雪柳叶弯眉貌似无心的一蹙，她笑盈盈的别开目光，点到为止的话让人遐想不已。

曹从谦真他么想仰天长啸几句艹蛋！

他一个披着狐狸外皮木讷的鸡，整天跟几只心黑的堪比马蜂窝的真狐狸周旋，曹从谦真是谢天谢天他不知悔改的好色换来的一顿好活，一边惶恐的担心着有一天被发现了剥皮抽筋，手背一边擦干净并不存在的冷汗，藏着反唇相讥的意味讪笑而语：

“这不是听说宋先生最近要来嘛——临阵磨刀不快也光！我总不能…让我浑身上下就这么一丁点的价值也藏在别人身后被看不见不是…”

漫不经心又偏偏唯指一人的刻薄意味都快冲到对方脸上了！

兰如雪阴狠着明丽的眸子，紧咬着臼齿刚想开口，却只见兹凯胳膊肘弯搭在曹从谦的后脖颈上，无骨似的贴近靠着他，细细摸着下巴咂摸了两下，十分赞同的点头笑道：

“不错，有觉悟，那就听我们曹区长的，生命园的两位——程博士和兰博士，选吧。”

顺着兹凯的礼貌展开的手心看过去，程南星的眼睛近乎雷电般锁定到了郑筱柒身上，他几不可察的将眉心一闪而过的惊诧和莫名撇开，余光狐疑的瞄了眼兹凯勾着的曹从谦脸上刹那间的心虚和惶恐——

他垂首挠脸，快速慌张的移开和程南星相撞的视线！

像是一道闷雷从天灵盖贯穿进四肢百骸，程南星呼吸微蹙，不可置信的骇然猜测油然从心底倏地升腾！他瞬间撑着发烫发热的双眼如获甘霖般锁定郑筱柒和她旁边的贺知心！

“我——！”

他刚张开嘴巴，倏地被纵身上前的兰如雪打断，女人勾着完美的花瓣唇，似乎品出了程南星极尽克制但仍然出现了一瞬间怔愣的纰漏，她在程南星阴冷的眼里，微笑的抢先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的先来了。”

兹凯耸耸肩，哼笑道：“请便。”

兰如雪上挑的眼睛饶有兴味的在郑筱柒与其周围几位胆战心惊的omega身上游动，她像是很享受这种将程南星七上八下的心脏捏在手里的感觉，当然，能给上锋利的一刀捅穿更好——

所以她葱节般的食指清淡的指向郑筱柒，忍不住胸腔的发笑讥诮的倨傲道：

“我要那个女孩，以及，挨着她前后左右的一块！”

是的，兰如雪颔首隐住嘴角的笑，她向来严谨，绝不允许程南星存在任何概率的玩弄自己！

他们之间无声的战争被喻辞品到了分毫不差的硝烟。

喻辞颔首，两指略微捏住鼻头轻轻蹭了蹭，只是那么仓惶之中的一瞬，他竟然意外是从程南星惯常无可解读的微表情中锁定到不安和局促这两个从来不会出现在他字典中的词。

喻辞心中微微一颤，布着薄冰的双瞳渗出来一丝极淡的诧然——猝不及防的，他忽的抬头——程南星恍若在用一种还彼之身的方式，冷静自持的指着他的额头，半笑不笑甚至惬意又随意的道：

“那…我要另一边以那个个高的男生为首的几个。”

满不在意的一句话猝然撞开了喻辞封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我随便，就以个高的男生为首的那几个吧…”

那是他十五岁过完生日的第二天，在院长挑来的二十几个拔尖生中，随意指了一波人选定成为了他实验小组成员的话！

为数不多的五六个人里，包括了边序，包括了林潜…

同样——

也包括了他脱口而出“个高”的程南星！

“你的那位学生看来在兹凯那很有话语权啊。”

碧萨约垂下脑袋乖巧的嚼着餐盘里的鸡蛋佯装认真吃饭的模样，少顷她咬着汤碗遮住面容后，一道足够彼此听到的声音倏地穿进喻辞耳里。

荤素搭配到几近苛刻的晚餐存在的必要，仿佛只是为了给身体提供该有的营养。喻辞被权释养叼的嘴什么都吃不下。

omega恹恹的拨出来两根对作天作地的胃还算友好的青菜，在周围频频投来目光的佣兵眼皮子底下，涮了两下水塞进嘴里干巴巴咀嚼道：

“他如果不作妖继续留任克鲁弗莱，我不觉得日后会比我差到哪去。”

这话在喻辞嘴里评价可不低。

碧萨约闷声不语，良久后，在喻辞第二十次准备朝餐厅门外看时，她从omega餐盘夹出几块精瘦的鸡腿肉，亮着眸子一口吞下说：

“我敢保证，你再乱看一次，离咱们最近的枪口下一秒就会顶到你的额头。”

碧萨约这话不是吓他的，餐厅只有一个，但程南星和兰如雪之间的楚汉河界崩的水火不容。

他们特意请了一队佣兵跟小学生画三八线似的横在过道正中央，就连刚才郑筱柒和贺知心来打饭，四人也是谨慎的穿过缝隙确认安好的碰撞视线后一触即分。

喻辞没吱声，继而警惕的把目光重新移回面前飘着油花的清汤上，碧萨约瞧出了他的那点心思，劝慰的道：

“没找到也不见得是坏事，这个生科所虽然没明意的大，但毕竟光omega和少数beta就有百十号人，餐厅一次又容纳不了那么多，放宽心，说不定刚好和咱俩岔开了。”

喻辞不置可否，良久后，他将捡的差不多的餐盘略微推到一边，沉声冷静道：

“晚饭过后差不多有半个小时放风时间——”

忽的，碧萨约倏然摁住了他的手，喻辞沉着的心脏微微一凛，随即把queen飘着霜花稍稍垂下的明眸敛入眼中。

未几，碧萨约的一点钟方向，与喻辞隔了半个餐桌的轮转佣兵慢条斯理的将冰凉审视的目光缓缓移开。

两人相顾一视，默契的沉凝不语。

生科所负一楼的生命园，狭窄冰冷的走廊纵横交错、四通八达。

喻辞胸前挂着的蓝色代号铭章象征着程南星一派的一号实验室，目送戴着红色铭章的郑筱柒和贺知心从佣兵守着的二区廊道渐行渐远，喻辞眉宇轻垂，染着寒霜的睫梢自然的遮住幽深无比的眸子。

他转身进了不远处的卫生间，背着监控几不可见的拆了胸前的铭章，闪电之势的一瞬间被放缓键拉的极长——

擦肩而过进挡板门的刹那间，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omega的指尖同时微动，猝然调换了颜色不一的铭章。

佣兵队长巡视过来，恰巧见到刚坐在北半区一号实验室餐位的omega无比自若的跟在两个女O身后，迈步夸进了二区廊道！

“站住！”

铿锵浑厚的声音登时在身后炸开，喻辞越过警戒线的眸色顿时一凝，他余光瞥见两侧守在廊前的alpha佣兵敬了个标准万分的礼。

紧接着，军靴踩在冰凉瓷砖“咯吱咯吱”的短促声像毒舌似的缠上喻辞心头，他抑制着周身被冷肃视线定格的麻木和肾上腺素飙升心脏狂轰乱炸的急速下跌——

在那张三十多岁棱角分明的坚毅面孔倒映在喻辞澄澈的瞳孔前，他仅仅用了半息便将自己调整成了一个仿佛受到嗔责惩罚、双眸无辜单纯又谨慎害怕的胆怯omega。

“有…有什么事吗…长…长官…”

喻辞胆战心惊的眨着大眼睛小心觑视了眼眼前的男人，战战兢兢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