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让,夜晚。”
话一落,后月如遭雷击,整个脑子嗡嗡作响,她愣在原地许久没回过神,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承晚,心中情绪汹涌翻腾。
未曾想漠天等了四百年的人竟就这样措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心头温热,她有些激动,呼吸起伏都加快了频率,宽袖下的拳头松了又紧,她努力抿紧嘴角,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失态。
“怎么了吗?”承晚看她反应异常,有些不明所以。
后月目光再次在他身上聚焦,缓了半晌,开口道:“你来漠天,究竟是为了寻奇人异士?还是为了了结旧事?”
承晚张了张嘴,思绪良久,缓缓道:“我想了结过往,重新开始。”
承晚垂下眼帘,侧过头躲开后月灼热且探究的目光,只默然答道:“我想我来到漠天,并非侥幸存活,而是早已死在巨渊之下,混乱中重活过来,注定要到此处来寻一些新的牵绊。”
后月听他语气有些寞然,对他的过往生出些好奇:“你以前,过得不好吗?”
承晚勾唇笑了笑,声音反而变得有些柔软:“不,那些过往,都是很好很好的。”
“是吗。”后月点点头,不再询问,只是温声对他道,“我相信在漠天,你会有更好的将来。”
承晚抬眼,真诚回她一笑。
“外来人刚到漠天总是不适应,依我看,你不如跟着我,先游遍漠天的大江南北,认识一下漠天,再找个你喜欢的地方定居。”
后月将手背到身后,悠悠闲闲地绕着他走了几步,内里信心十足,已然开始畅想漠天的另一种未来,只是想着想着又改了想法,还未等承晚回答,就猛地一拍手,兴奋道,“不如这样吧,你拜我为师,这样往后也方便些。”
承晚震惊地看向她,似乎在怀疑自己刚才听到的一切的真实性,惊讶地开口道:“您说什么?”
后月笑眯眯道:“我说,让你拜我为师。”
漠天的月神要收自己为徒,且不说神明与凡人能否建立师徒关系,单说这月神要收一个刚认识的外界凡人为徒,就已足够让人难以置信。承晚一时难以消化,茫然道:“为何?”
后月一下被问住,抿了抿嘴,心知有些事不好太过透露,只能敛神,高深莫测道:“以后你便会知晓。”
这话没头没尾,听得承晚皱紧眉头,一刻都没多想便出言拒绝:“能得月神赏识,承晚荣幸之至,只是承晚独来独往惯了,不愿拜师,月神好意,承晚心领了。”
后月啧了声,只觉得承晚是认为此事有诈这才拒绝自己,忙又解释道:“有些事实在是不好与你讲清,只是我是漠天月神,总归不会害你,你无需担心。”
话一说完,承晚却是觉得有些好笑,越是位高掌握生死者,越是将人命当做博弈的筹码,得神明青睐,焉知是福是祸?
后月见他神色怪异,也觉得自己这番解释实属徒劳苍白,反倒惹人笑话,正思索着,灵台掠过几声传唤,后月只得停下多看他几眼,未几叹了口气:“罢了。”
“我还有事,不与你在这耽搁了,拜师一事往后再谈。进漠天吧。”
说罢,后月长袖一挥,月神像金光迸发,承晚忙挡住眼睛,却在指缝中窥见消失的后月,还未来得及做反应,便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被金光吞没,待再次睁眼时,早已是另一片天地。
“魑灭如何?”
后月真身刚落在云河边,便听见身后传来浑厚苍老的一声问,后月缓缓闭眼,内里灵力运转,随即身上灵力潺潺溢出,一点一点注入云河。
阳君坐于空中,见月神神力散开,便也缓缓提起拐杖于虚空中落下一点,圆日光辉携着纷飞的光点透过云层,眨眼间便落向了人间大地。
“不会再出来作乱了。”
阳君半睁着眼,金色眸子里烙下银白的身影,随即又问道:“竺荒的天神可现身了?”
后月微微睁眼,话里是未加掩饰的讽意:“自然该现身。”
阳君面色平静,语气不见一丝波澜:“你可是指着他骂了?”
后月一噎,把半睁的眼睛合了回去,继续运转着灵力,还是一旁的朝星轻笑出声,打趣道:“这漫天神明就数她最出格,必然是嘴里吐不出好话的。”
阳君垂下眼皮,没再说什么,只是手指在浮空中敛住一丝白羽般的细微灵力,只见他手掌翻转,将那丝白羽运在手心,徐徐开口:“你见过这人了?”
后月身形未动,只颔首道:“是。”
“如何?”朝星偏头转向那丝灵力,神情些许严肃,后月只答:“是个不错的,只是他太年轻了,只怕心性不稳,承受不了这一切,更何况……”
后月叹了口气:“也不见得他便愿意承下这重担。”
阳君问道:“你是如何与他说的?”
“是我太心急了,一上来便要他跟着我,他心中警惕,我又不好与他说清,他自然是要拒绝的。”
“那你之后如何打算?”
银白神光骤然大涨,漠天空中神光闪现,祭典阵法已成,凡间欢呼声此起彼伏,后月蓦然睁眼,眼里汹涌神力归为平静。
她将身上爬满的灵力团成球,再将阳君掌中白羽引来纳入,随即缓缓开口:“先瞧瞧漠天能否将他留住吧,若心不在此,再如何也是徒劳。”
说罢,将那团灵力化小纳入眉心,起身拨开层层云雾,看着被月光笼罩着的苍茫大地,轻声道:“时辰到了。”
……
“漠天嘛,其实说起来跟外头的区别也不是很大。”
枯叶被踩碎时,前头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承晚收回对四周探寻的眼光,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的脚步,不时应上几句:“想来最大的区别,便是这日月同辉吧。”
越乔听罢点头,伸手指了指上空:“日月同台,天地秩序更改,生活作息不同了,与其他大荒自然也就不同了。”
漠天日月同辉,月亮与太阳一样强盛,太阳朝起夕落,而月亮长挂空中,与其他大荒的日升月落相比,月亮不再只是夜晚的主角,相反的,漠天的月亮不仅是天空的主宰,还是漠天的主神。
“不过说到底,再怎么不同凡人也还是那么个活法,上工赚钱,吃饭睡觉。”越乔伸了个懒腰,随后转过头来看着承晚,“不过呢,在漠天,还有一件事。”
承晚措不及防对上越乔那半边俊俏的脸,不由愣了愣,随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问道:“什么事?”
越乔见他反应古怪,对他翻了个白眼,随即淡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面皮,见怪不怪道:“得,我知道我长了张人神共愤的脸,但还得劳烦你早日习惯,毕竟被一个大男人盯着还是怪恶心的。”
说着,他又将另半边脸转了过来,一条狰狞的疤痕赫然映入眼底:“不过这张脸也已经毁了,没什么好看的。”
承晚连声道歉,心中却仍然惊叹,即便有这么难看的一条疤在脸上,越乔依旧俊逸非凡。
“越兄,照你这么说,原来漠天众人相貌,不是都像你一般出众的?”
越乔扒拉了两下乱糟糟的头发,打了个哈欠不在意道:“漠天吃的东西是跟外头不同,但又不是喝仙露长大的,哪能个个跟我长得一样。”
这又是在夸自己了。
承晚点点头若有所思,却也没再说什么。越乔长相出众是事实,除去脸上疤痕不说,虽是胡子拉碴衣着邋遢,但优越的骨相不被外物影响分毫。
举止随意反倒还瞧出几分浪子般的肆意洒脱,想来若是好好收拾一番,更是要光彩夺目。
这相貌他在竺荒未曾见过能与之比肩的,而在漠天,他虽未曾见过其他人,但月神却也是有幸碰过的,且先不论男女,月神长相自是不俗,但若与越乔这般锋利的五官相比,又显得温柔许多,不及他那般夺目。
这样一瞧,这越乔也倒未夸大,确实是应了他口中的“人神共愤”。
“越兄天人之姿,是我见识少了。”承晚敛眉赞了一声,又道,“对了,适才说到除了上工赚钱,吃饭睡觉,还有一件事需做,又是指什么?”
越乔也不在意他的夸赞,只是笑笑停了脚步,回道:“还能是什么。”说着,对着不远处的月神像遥遥一拜,语气虔诚,“自然是对月神拜上一拜。”
承晚一愣:“拜月神?”
越乔直起腰,对他点头:“没错。”
“所有人都拜月神?”
承晚有些不可思议,在竺荒,信仰神明的人不少,但并不会像漠天这般所有人都信仰一个神明,并且每天朝拜,更别提将参拜神明当做像每日吃饭睡觉一般平常的事来做。
“其他的现在与你说你可能不大理解,待你适应漠天便能知晓了。你只需明白,如今的漠天是月神一手撑起来的,如若没有月神,漠天也将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