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云领着后月进了自己的书房,第五夏关上门准备离开,却听左丘云在屋内说道:“阿绛不必回避,月探使有什么话,进来一起听吧。”
后月睫毛轻颤,问道:“阿绛?”
第五夏从容地迈进屋,将门合上,解释道:“阿绛是我小名。”
后月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二位似乎比平常主仆更亲近一些?”
左丘云脸色平静,只瞥了一眼嘴角上扬的第五夏,回后月道:
“阿绛以前是我的贴身暗卫,我们一同长大,虽说是主仆,但我把她当自家妹子,不管有什么事,都从不曾避过她,更何况现在她是左丘家暗卫统领,位同半个左丘家当家的,大事小事,更不必瞒着了。”
第五夏在后月旁边坐下,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正盛满笑意地看着后月:“那只是他的说法,我可不乐意当他的什么好妹妹,我呢,只想当他的好夫人。”
后月笑了起来:“没想到竟然是第五姑娘主动追郎君。”
第五夏则叹气,颇为遗憾:“这不是没追到吗。”
左丘云冷笑一声,打断她们二人:“说正事要紧。”
后月不再打趣,直入主题:“也没什么,就是要与左丘家主提前讲一下,这次到绿岫城的探使不止我一个,还有一些藏在暗处,辅助我进行调查。”
第五夏开口:“特意单独跟家主说这件事,是顾忌什么?”
“人心。”
左丘云与第五夏皆是一愣,随即又明白过来。
“古往今来,借自然危机来谋利的人不计其数,不久前在左丘府外,不就有黑商做生意做到左丘家了?”
“我对左丘家与左丘家主自然是信任的,左丘家人脉虽不多,但总归也有稀疏几个,既然有人,便难免会有居心叵测之人,我此次力主找寻羽灵草,没有功夫去查凡人阴私,还望左丘家主自查门下,切勿打草惊蛇。”
左丘云沉吟道:“这是神使下的指示?”
后月问:“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说明神使与十年前相比,看明白了很多红尘事,已然有了明辨人心的能力;不是的话,便是神使身边有能人出谋划策,但这位所谓的能人是否可信,不知神使可有能力分辨。”
左丘云面色严肃,虽言语对神使颇有冒犯,但句句在理,厘得清症结。
后月未正面答复,只是淡然起身轻笑道:“放心吧,尽管相信神使便是。”
“那么,我先告辞,接下来就拜托左丘家主了。”
后月掸掸衣袖,朝他们二人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左丘云与第五夏互看一眼,还没来得及做反应,未几后月忽然又伸头进来,笑眯眯道:“不好意思啊,能帮忙找个人带路吗?”
……
承晚在左丘家的厨房找到难得可以下咽的水果,像饿死鬼一样抱了一堆回来,正拿着个果子咔擦咔擦咬时,后月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承晚朝她摆了个手势,加快咀嚼速度将嘴巴里的东西咽下,这才开口道:“前辈你的房间在隔壁。”
“我当然知道。”后月拿过他桌上的果子,向上抛了抛,“一颗五两,你这人难不成是貔貅?专挑贵的落肚。”
承晚咀嚼的动作一顿,盯着手里的绿色果子幽幽道:“那我多吃点,过了这村没这店。”
后月笑了起来,屈指扣着桌子揶揄道:“我要是你,就在这段时间好好表现讨好我这个探使,这样我可以考虑考虑替你去跟左丘云说说,让他之后的日子为你提供点你能吃的东西。”
承晚将余下的果子珍重地收起,又给后月倒了杯茶:“或许我可以不通过你,直接去跟左丘云做交易呢?”
“高收益意味着高风险,你这口吃的可不容易挣,可有把握留条命去吃?”
承晚默了一瞬,开口:“无论如何,我还是自己想办法。”说着端起自己的茶杯,摩挲杯身贴着的金箔,感慨道,“这左丘家到底多有钱啊。”
后月走到窗台,看着窗外逐渐变暗的天色,不甚在意地回了句:“漠天那么多有钱人,左丘家算有钱人中的翘楚,你觉得他们多有钱?”
承晚沉吟:“左丘家不经商,却能得那么多财富,可是因为神树……?”
后月答道:“不全是。”
“左丘家虽然如今不行商,但他们祖上却是商人出身,早先累积了不小的家底,后阴差阳错得了神力,担了守护神树的责任,便也放弃了经商。”
后月扣着窗棂,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但即便家底再丰厚,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更何况守护神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大量的人力与金钱,并且还得世代传承下去,所以作为报答,我告知了他们一处金矿的所在地。”
承晚问道:“所以他们不全用金矿里的金子来生活?”
后月倚在窗边,耳廓微动,视线落在了某处:
“左丘家是天生的商人,只需要给他们足够的本金,足够他们赚来通天的富贵,所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动过金矿了,如今他们花的一分一毫,都是自己资金运作攒下来的,花得十分心安理得。”
“不过极致的财富难免招惹是非。十年前摇岸城城主向神使请令,派遣观寻司调查绿岫城财况。”
承晚当即想到不久前左丘云提到神使时那耐人寻味的态度,随即问道:“神使按理说只侍神,座下的观寻司也是因此成立,不掺和凡人之间过多纠葛,摇岸城城主这做法,是怀疑左丘家利用神树敛财?”
后月赞赏地点点头:“正是如此。”
承晚了悟:“所以神使不信左丘家,派观寻司搜查了左丘家,导致左丘家如今对神使能力有所怀疑。”
“那已然是十年前的事。”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窗台跳了进来,后月侧了身,笑眯眯地看着那人落地。
“越兄?”越乔仍是那张平庸的脸,承晚惊讶地叫了声,又随即看向后月,不知适才越乔听到多少,有没有暴露月神身份。
“阁下在此处等候我许久?”正午刚过,天混沌地暗了下来,窗外月光将越乔过分漂亮的脸庞照得冷峻,他锐利的双眸紧盯后月,让承晚嗅到了几分敌意。
“不久,不过要是越探使能来得更早,就不会刚好听到我们在讨论神使了。”后月弯着眉眼,饶有趣味地盯着越乔,“还有,一听到神使就跳出来,不该是观寻司探使该有的素养。”
越乔冷然道:“倒不如说是你故意要钓我出来,才特意提及神使,议论她的是非。”
后月轻飘飘开口:“是又如何?”
越乔下颌紧绷:“你知道些什么?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我什么都知道,是她可以百分百信任的人。”
后月收起她那副似有若无的笑意,她面无表情地看向越乔,语气漠然,“那你呢?一个一提及她就要按捺不住的人,如何作为一个合格的探使替她办事?”
“这世上又有几人与你一般能知道我们之间的事,让我心甘情愿地上钩与你对峙……”越乔被她的话刺到,眼皮微动,收回了视线。
“事有万一,但你不可有万一。”后月紧盯着他,声音极其冷淡,“承晚在此处听我们二人对话,脸上却不见惊讶,也就是说他也看出了些许端倪。”
承晚一愣,见越乔看向自己时的神情有些错愕,他只得抿了抿唇,无声朝越乔点头。
“你是觉得承晚为外来人,便可成你情感的些许发泄缺口?”后月面色平静,朱唇轻启,“到此为止,若再有下次,我想你也该辞去你这职位了。”
越乔眼神灰败,许久吐出一口浊气,答道:“我明白……”
后月看他这副模样,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冷淡,只吩咐道:
“那便就此打住。早晨见你那模样,我便知道你会自己找上门,也省得我去找你,神树一事,你与你的手下依旧按你们原计划行动,我仍旧走明路与左丘家交涉,我们及时互通消息便是,兹事体大,不可出差错。”
越乔看她,心中满是疑惑:“阁下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从未在观寻司见过你,也未听神使提及过?”
后月笑了笑,悠悠然道:“别叫我阁下了,我姓明,你可以唤我明月。”说着,看了一眼面色震惊的越乔,继续道,“我是神使手里,在漠天这盘棋中下的一颗暗棋,一切,只为漠天。”
越乔久久未能回神,面上的情绪始终没能收回,嘴里喃喃道:“明氏一族……月神……后人……”
“可明氏一族不是……”
承晚看向后月,只见后月向他挑挑眉,示意他安心,他讪讪地坐下,只觉得这位月神很会唬人。
后月淡然回道:“族中事宜,不方便多说。”
越乔仍陷在惊愣中,后月没耐心陪他,正准备离开回自己房间时,越乔深吸了口气回过神,猛然向后月抱拳,敬重道:“再会。”
后月点点头,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承晚瞧着重回静谧的屋子,想着这场将自己强行拖入的秘事,心中多有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