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外面不时传来的搜查声像紧箍咒一样,提醒着两人危险的临近。谢玄因失血和疼痛,脸色在昏暗中显得愈发苍白,但他始终保持着清醒,凝神听着外界的动静。
林潇潇将他的外袍裹紧,那点微薄的暖意似乎真的驱散了些许寒意。她看着谢玄强撑的模样,心里清楚,必须尽快把消息送出去,否则他的伤拖不起,他们也迟早会被找到。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林潇潇压低声音,眼神在昏暗中闪着光,“你的伤需要更好的处理,这些证据也必须送到陛下手里。沈万金的人主要目标是我们两个,尤其是你。如果有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人去报信呢?”
谢玄看向她:“你有办法?”
“我有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林潇潇凑近他,用气音飞快地说出自己的计划,“……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可靠,且不会被沈万金势力注意到的‘信使’。”
谢玄听完,沉吟片刻。这个方法确实冒险,但眼下,这或许是唯一能打破僵局的机会。他点了点头,从怀中摸索出一块贴身携带的、仅有半个巴掌大小的玄铁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谢”字。
“拿着这个,”他将令牌递给林潇潇,又撕下一片里衣的布料,就着从缝隙透入的微弱天光,用炭笔(林潇潇装备包里的小玩意儿)飞快写了几行字,内容简洁,点明沈万金罪证已得,二人被困城南,急需救援并面圣。“去找一个人……”
他报了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陈实,是他多年前于微末中救助过的一个老实木匠,住在城南平民区,背景干净,绝不引人注目。
“告诉他,将这块布和令牌,送到北城‘五味斋’糕点铺的掌柜手中,只说一个‘谢’字即可。那人是我的人,自有办法将消息递入宫中。”谢玄交代完,深深看了林潇潇一眼,“此举风险极大,你……”
“放心,搞人力资源的,最擅长的就是看人和沟通。”林潇潇接过令牌和布条,小心收好,脸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你在这里好好待着,保存体力,等我回来。”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将头发弄得更乱,脸上也蹭了些泥土,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寻常的、早起干活的贫家女子。
天色将明未明,正是守夜人最疲惫,而早起者又开始活动的时候。林潇潇深吸一口气,拨开藤蔓,灵活地钻了出去,迅速消失在朦胧的晨雾里。
谢玄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将自己的安危,甚至是将这桩足以震动朝野的大案的结局,都系于她一身。这种将命运交托出去的感觉,对他而言,陌生而又……带着一丝奇异的安心。
林潇潇按照谢玄指示的路线,尽量避开大路,专走小巷。她低眉顺眼,步履匆匆,与那些为生计奔波的妇人并无二致。偶尔遇到盘查的兵丁(显然是沈万金调动的关系),她便装作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地说是赶早去给主家送浆洗的衣物,倒也蒙混了过去。
她顺利找到了陈实家。那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看到令牌和血书后,虽吓得脸色发白,但眼中立刻浮现出对谢玄的忠诚与担忧,二话不说,接过东西便从后门匆匆离去。
消息送出去了!
林潇潇心中稍定,不敢久留,立刻按原路返回。她必须在救援到来之前,回到地窖,守着受伤的谢玄。
然而,就在她快要接近藏身地窖的那片区域时,心猛地一沉!
只见一队明显不是普通巡夜兵丁、穿着更像是某家家丁护院服饰的人,正在那附近挨家挨户地盘问、搜查,比之前更加仔细!为首的一人,赫然就是沈荣手下的一个心腹打手!
他们搜查的范围在缩小,离地窖越来越近!
林潇潇脑中飞速运转。直接冲回去等于自投罗网。必须想办法引开他们!
她目光扫过周围,看到不远处一个早起挑粪的老汉,心里顿时有了一个极其“有味道”的主意。
她悄悄绕到那老汉必经之路的前方,算准时机,等那老汉靠近时,故意脚下一滑,“哎呀”一声惊叫,整个人朝着那粪桶撞去!
“哗啦——!”
虽然她极力避开,但裙角和鞋袜还是不可避免地溅上了不少污秽,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那老汉也吓了一跳,连声道歉。
这边的动静立刻吸引了那些搜查护院的注意。几人捂着鼻子围了过来,满脸嫌恶。
“怎么回事?!”那小头目厉声喝问。
林潇潇立刻戏精附体,坐在地上,指着那惊慌的老汉,带着哭腔用市井俚语骂道:“你个杀千刀的老货!走路不长眼睛啊!我这刚浆洗好的衣裳……全毁了!你赔!你赔我衣裳!”她一边哭骂,一边手脚并用,状若疯妇,将地上的尘土和污秽搅得到处都是,成功地将周围一小片区域弄得乌烟瘴气,臭气熏天。
那几个护院被这气味和泼妇骂街的场面恶心得连连后退,那小头目更是皱紧了眉头,不想沾染这晦气。
“晦气!到那边去搜!仔细点!”他嫌弃地挥挥手,带着人绕开了这片“污染区”,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林潇潇见他们走远,这才停止哭骂,对那吓呆了的老汉低声道了句“对不住,赔你的”,塞给他一小块碎银子,然后迅速爬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的污秽,趁此机会,像狸猫一样飞快地溜回了地窖入口,敏捷地钻了进去。
地窖里,谢玄一直紧绷着神经,听到入口动静,短刃瞬间出鞘半寸,直到看清是狼狈不堪、还带着一股异味的林潇潇,才松了口气,随即眉头紧锁:“你……”
“消息送出去了!”林潇潇顾不上解释,先报了平安,然后才喘着气,简单说了刚才引开搜查者的经过。
谢玄听着她如何机智地利用“粪桶事件”制造混乱脱身,看着她脏污的裙角和脸上蹭的黑灰,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有对她安危的担忧,有对计划成功的庆幸,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而柔软的情绪在涌动。
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委屈你了。”
林潇潇摆摆手,浑不在意地坐到他对面:“小意思,比起谢大人你中的这一箭,我这点算啥。”她看了看他依旧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谢玄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忽然,地窖外传来一阵不同于之前搜查者的、极其轻微但有规律的叩击声,三长两短,重复两次。
谢玄眼神骤然一亮:“是我们的人!”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林潇潇连忙上前扶住他。
藤蔓被从外面小心地掀开,一名作寻常百姓打扮,但眼神精悍、动作干练的汉子钻了进来,看到谢玄腿上的伤和林潇潇的狼狈,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单膝跪地,低声道:“属下五味斋赵干,奉陛下密令,特来接应谢大人,林……姑娘。外面障碍已清除,请随属下移步安全之处,陛下要即刻见二位!”
救援,终于到了!
林潇潇和谢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以及一丝即将面对最终风暴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