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强忍着腿上的剧痛,凭借着对京城巷道熟悉的记忆,专挑最阴暗僻静的小路穿梭。林潇潇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和偶尔因牵动伤口而轻微的颤抖,环在他腰间的手不由得更紧了些,尽量减轻自己给他带来的负担。
最终,谢玄带着她绕到城南一处看似废弃的民宅后,熟练地拨开一处看似杂乱的藤蔓,露出了一个低矮的洞口。
“进去。”他的声音因忍痛而有些沙哑。
林潇弯下腰钻了进去,谢玄紧随其后,又将藤蔓恢复原状。里面是一个狭小但干燥的空间,似乎是一处废弃的地窖,隐约有微光从顶部的缝隙透入。
刚一进入安全环境,谢玄一直紧绷的那口气似乎松了些,身体晃了一下,靠坐在土墙上,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你中箭了!”林潇潇借着微光,看到他小腿上那支兀自颤抖的箭羽,以及洇湿了裤腿的大片暗红,心头一紧。
“无妨,皮外伤。”谢玄试图保持冷静,但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
“都什么时候了还逞强!”林潇潇蹲下身,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别动,让我看看!”
她不由分说地撕开他伤处的裤腿,检查伤口。弩箭力道不小,入肉颇深,好在没有伤到主要血管,但必须尽快处理。
“得把箭拔出来,伤口要清理包扎,不然会感染……会溃烂的!”林潇潇语气坚决,“你这儿有清水、酒和干净布吗?”
谢玄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此刻会如此镇定和专业。他指了指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瓦罐和一个小包裹:“那里有些常备之物。”
林潇潇赶紧过去,发现瓦罐里是清水,包裹里有一小瓶劣酒和几条干净的布带。这大概是谢玄为自己准备的应急之所。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现在就是主刀医生。她先用水清洗了自己的手,然后看向谢玄:“没有麻药,会很疼,你忍着点。”
谢玄闭上眼,语气淡漠:“动手。”
林潇潇不再犹豫,一手稳住他的小腿,另一手握住箭杆,看准角度,猛地用力一拔!
“呃……”谢玄身体剧烈一颤,闷哼出声,手指深深抠进了身下的泥土里,但硬是没发出更大的声音。
鲜血随之涌出。林潇潇立刻用清水冲洗伤口,然后毫不犹豫地打开那瓶劣酒,倒了上去消毒。
火辣辣的刺痛感让谢玄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额角青筋暴起。
“忍一下,马上好。”林潇潇声音放柔了些,动作却无比利落,用干净布条迅速而熟练地将伤口层层包扎好,打了个牢固的结。
做完这一切,她才松了口气,发现自己后背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抬头看向谢玄,他依旧闭着眼,唇色苍白,但呼吸已经逐渐平稳。
“没想到……你还会这个。”谢玄缓缓睁开眼,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探究。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处理起伤口来竟如此老道?
林潇潇擦了擦额头的汗,随口敷衍:“宫里混,技多不压身嘛。倒是谢大人你,准备得挺充分啊,连这种秘密据点都有。”她环顾了一下这个简陋的地窖,“看来没少干这种得罪人的事。”
谢玄没有回答她的调侃,而是将怀中那些染了些许血迹的账册和密信拿了出来,脸色凝重:“东西是拿到了,但我们也暴露了。沈万金和他背后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此刻恐怕正在全城搜捕我们。”
林潇潇也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他们肯定以为我们会回御史台或者皇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暂时躲在这里是对的。但接下来怎么办?这些东西必须尽快送到陛下面前。”
“等。”谢玄言简意赅,“天亮之后,我想办法联系可信之人。”
地窖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似乎比平日更密集的巡夜梆子声。
紧张的气氛过去后,尴尬和后知后觉的亲密感开始弥漫。刚才情况危急不觉得,现在林潇潇才意识到,这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几乎是呼吸可闻。她还能回忆起刚才他怀中冷冽又带着一丝血腥的气息,以及他护住自己时那坚实的臂膀。
谢玄显然也有些不自在,他稍稍挪动了一下身体,试图拉开一点距离,却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别乱动!”林潇潇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伤口崩开就麻烦了。”她的手触及他肩胛的硬朗线条,两人皆是一怔。
林潇潇飞快地缩回手,轻咳一声,没话找话:“那个……谢谢你啊,刚才又救了我一次。”指的是他推开她挡箭,以及带伤突围。
谢玄偏过头,避开她的视线,声音低沉:“……职责所在。”
又是职责所在。林潇潇撇撇嘴,心里那点微妙的感激和悸动瞬间被这句话冲淡了不少。
“哦。”她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也抱着膝盖坐到另一边,不再说话。
地窖里重新安静下来,但某种难以言喻的张力,却在黑暗中悄然滋生。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被伤痛和疲惫侵袭,谢玄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似乎是睡着了。
林潇潇却毫无睡意。她看着黑暗中他模糊的轮廓,想到今晚惊心动魄的经历,想到他受伤时隐忍的样子,想到他毫不犹豫将她护在怀里的瞬间,心里乱糟糟的。
这个古板、毒舌、总爱训斥她的冰山御史,好像……也并不那么讨厌。
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似乎有一队人马正在附近搜查!
林潇潇瞬间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向入口处的藤蔓。
谢玄也立刻惊醒,眼神恢复清明,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手再次按上了短刃。
搜查的声音在附近徘徊了片刻,最终渐渐远去。
危机暂时解除。
林潇潇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一阵寒意。夜深入凉,地窖里更是阴冷。
忽然,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袍轻轻落在了她的肩上。
她愕然抬头,只见谢玄不知何时已将他的外衣脱下递给了她,自己只穿着单薄的中衣,靠在土墙上,闭着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是耳根在微光下似乎有些泛红。
“穿着。”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潇潇捏着还残留他体温和清冽气息的外袍,愣了片刻,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翘了起来。
嗯,这块冰山,里面大概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