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得正准备敲门的甘草听到阿七的话,一头雾水瞪过去。
榆家是一个家族的称呼,他们家族很庞大,甘草都认不全他们家族的人。
阿七也是榆家人,具体姓什么甘草也不知道,只知道大家都叫他阿七。
但据说他不姓榆,和榆家也没多少血缘关系。就好比古时候李家村的人并不都姓李一样,他们只是归属榆家,很奇怪很古老的一种凝聚方式。
阿七是四年前给榆安安当保镖的,甘草和他第一见面就因为抢食堂里的最后一份排骨而闹得不欢而散,从此就结下了仇。
平常他们大多数时候无视对方,把对方当空气。但看到对方吃哑巴亏,绝对会幸灾乐祸。
甘草一直认为他们俩上辈子有仇,很显然阿七也是这么认为的。甘草怒瞪阿七,不明白他说的话什么意思。
那花明明是有人从她家买了送给榆安安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最多…她从中作梗,告诉那人本来喜欢兰花的榆安安其实喜欢牡丹,让人送错了花而已。
当然这件事甘草不会承认的,她理不直气也壮,讥讽回去:“阿七,当保镖就要有个保镖的样子,否则你迟早会丢了你这个饭碗。”
阿七幸灾乐祸的表现瞬间消失,转为阴冷,“你找死!”
甘草丝毫不惧他,挺了挺胸膛,“有本事你打我啊。”
不等阿七真的动手,甘草立即冲屋内大喊:“榆安安!你保镖…”
“孙小姐,别喊。”另一边的保镖李勇制止道。
甘草本来也没敢真的大喊,这里是医院,附近都是休息的医生,乱喊肯定会被人背后骂的。
被保镖李勇打断,甘草顺势看向他。
李勇以前是跟着榆安安母亲榆辛夷的,甘草认识他比认识榆安安和阿七都早。
他这人比较稳重少说话,通常不会多管闲事,只有在她和阿七闹得不可开交时会调停几句。甘草以前受过李勇的惠,对他也比较尊重,见他调停就没和阿七闹了。
“孙小姐,”李勇拉开对甘草怒目而视、举拳威胁的阿七,态度谦逊道:“你父亲不久前打过电话来,问你怎么还不回家,他在家等你吃饭呢。”
“我爸知道我回来了?”甘草无视阿七的怒视,专心和李勇说话。
只是李勇的话让她难掩惊讶。
要知道她回来这件事没告诉任何人,只有柳姨和榆安安知道,难道是榆安安告诉了老爹?
可榆安安不像是那么好心的人啊。
李勇微笑道:“你回去问你父亲吧。他安排了车来接你。”
李勇温和有礼,甘草不好再在榆安安门口赖着了。
当然,就算她赖着,榆安安也不会出来招呼她的。方才在她大喊时,榆安安都没出来,显然是不打算跟她解释清楚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回家找老爹问个清楚,说不定老爹什么都知道呢。
甘草离开的路上遇到了点难办的事,她以前治过的一个病人家属因为一些缘故和她反目成仇了。对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说孙家生意快做不下去,被对家挤兑得快破产了。于是拦着她说些风凉话。
医院里人来人往,很快吸引了众多人来看热闹。
好在很快遇到了买饭回来的吴安,帮她解决了问题。
吴安比甘草更早进入榆氏医阁学习,他起初也是当药童的,只不过他是全职在榆氏医阁学习。
五年前,他努力当上药师,第二年恰逢榆安安挑选助手。吴安也算是过关斩将,赢得了这个职位,从此地位飞跃性提升。
不过他虽然是助手,却也干着助理的活,除了帮助榆安安一起治病救人,还有各种杂七杂八榆安安不愿意做的事都是他在帮忙打理。
通常情况下榆安安不会让他跑腿买饭,都是安排保镖买,除非忙得忘记了不会做安排。可无论榆安安怎么安排,阿七都会让吴安跑腿。
阿七不是保镖这么简单,吴安得罪不起他,再加上脾气好,就只能任由阿七欺负。
甘草从进榆氏医阁兼职时就认识了吴安,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只是碍于他们彼此的身份,在医院里都是公事公办,偶尔还会故意表现的关系疏远。
这次能得到吴安的帮助,甘草不意外但很感谢。
“那妞妞就交给你了。”
妞妞就是她以前治过的小病人,今年才六岁,对她妈妈方才为难她的事很伤心生气,差点病情复发。甘草检查过她的情况,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她医术还没出师,不知道看错了没,就打算让榆安安帮忙看一看,好安安心。
对于小病人母亲故意让她难堪的事。大人之间的事不应该影响孩子,而且还是个这么小的体弱多病的孩子,甘草还不至于那么小肚量迁怒小孩子。
榆安安不算擅长儿科,但她认识一个极为擅长儿科的老大夫,甘草也是希望小病人换个更好的医生治疗。
吴安没有拒绝,脾气很好的应承下来。虽然这件事不太符合规矩,毕竟小病人的医生就是榆氏医阁里的一个名医。再让其他医生看不合适。
但管他呢,又不是什么大事,天塌下来还有榆主任撑腰呢。
这点底气吴安还是有的。
见吴安答应下来这件事,甘草很是松了口气,告辞离去。
榆安安找她寻药的事她还没弄清楚,再加上和妞妞家的情况复杂,再留在此地会让事情变得越加麻烦。甘草不愿意再让人看笑话。吴安没有留她,把其中一份盒饭递给她,“你一直在等主任,肯定还没吃午饭吧。这是主任让我买的,你带回去加餐吧。”
榆安安才不会记得给她带饭,而且两个盒饭都是菜,显然是吴安知道她要回家吃饭,请她吃的。
不过…甘草闻到了盒饭里传来的糖醋排骨香味和红烧猪蹄香味,挑了挑眉。
吴安家里条件不好,再加上出过一些事,他一直很勤俭。
认识这么多年,吴安请过她吃的最贵的一顿是医院食堂的排骨和虾。这次捡到钱了,竟然请她吃两个硬菜?
吴安没多作解释,只是看着她迟疑问:“主任找你说的事…你同意了吗?”
甘草更惊讶地望着他,吴安竟然也知道这件事?
可榆安安不是说保密吗?
怎么感觉这么多人知道啊?
甘草能感受到四周很多眼睛在关注着他们,没有直接问出来,只说了一句“我还没答应”就暂且先告辞离去了。
场合不对,她有足够的耐心等吴安下班了之后再聊,到时候希望他能带给她一些想要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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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医院里耽搁了一些时间,甘草刚坐上自家的车就接到了孙老头的电话。
孙老头以前当过兵,说话硬气,嗓门响亮,但自从有了闺女就变得温和慈祥许多。
如今他年过六旬,等闲时候不会发脾气,跟个老顽童似的,和甘草说话也一副好爹爹的样子。
“棒槌啊,怎么还没回来啊?老爸给你炖的人参鸡汤都快老了。”
棒槌是甘草的小名,孙老头叫了这么多年习惯了,甘草也就随他去了。听到孙老头慈祥的声音,她下意识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来。
他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十九年,感情比一般父女的感情更深,可因为榆安安和李勇的话,甘草下意识没说榆安安找她什么事,而是反问孙老头知不知道。
孙老头可能听出她的试探了,嗓门一下提高了许多:“棒槌,是不是榆大闺女说了我什么?我跟你说,她就是不怀好意,挑拨我们父女关系,你可不要中招了。”
“所以你确实知道她找我做什么?”如果不知道,孙老头不会是这个先发制人的态度。甘草太了解孙老头的狗脾气了,最狡诈不过。
孙老头:“我…我…就是吧,前段时间她说要搞什么采药集训,要带你去,我想着这是好事,就和她签了一个合同。”
甘草:“你怎么不早说?”
“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被她叫回来了,她说要你帮忙,非你要去不可,还不能违约。”
“你就这么答应了?”
“那啥…你也知道,现在她管着榆氏医阁中医科的药材采购项目。咱们家这个情况,她找你帮点忙,老爹我没办法拒绝啊。”
甘草:“…”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家生意现在这样艰难都是被她所连累的。
去年她治死了一个人,从此名声一落千丈,学校对她做出了严厉处罚,民间则因为她的名声而对孙家药材的品质产生质疑。
趁着这个机会,方家对孙家落井下石,穷追猛打,导致孙家产业在短短一年内就缩水了百分之二十。
想起孙老头和她还有许多跟随他们的元老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全国第一药材商的名号就要拱手让人,甘草的心也是抽抽的疼。
“算了,等我回去看合同吧。”
“啊…哦…哦哦。”
甘草听着孙老头的回答有些奇怪,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她想不通,就让司机开快点。
可没想到她紧赶慢赶赶回去,面对的就是孙老头溜了,留给她一个烂摊子的境况。
从管家林伯那里,甘草得知孙老头溜之前留下了几句话。
一是他去巡视药铺,短时间不会回来了。
二是让她好好准备去跟榆安安采药集训。
三是让她照顾好自己。
除此之外就是给她银行卡转了一大笔钱让她吃吃喝喝,想买什么买什么。
面对老爹忽然跑路的情况,甘草足足花了一个小时才接受。
好在管家林伯比较靠谱,告诉她孙老头和榆家签了三年的采购合同,条件就是甘草必须跟榆安安去滇云采药集训。
什么采药集训,就是榆安安说的寻药!
甘草再傻也知道自己被老爹坑了。他用她换了孙家喘息之机,难怪会躲着她。
和管家林伯吃完丰盛的迟到的午饭以后,甘草怀揣着心思去花园溜狗。
两条大黄狗从小被她养大,膘肥体壮,尤其聪明,见她心情不好,就摇着尾巴逗她开心,每跑几步便回头“汪汪”催促她快点。
甘草心情开心不起来,让两条狗自己去玩,她慢悠悠跟在后面想整件事情。才转了一圈,就接到了吴安的电话。
原来他这几天都在加班,下午本来要放假的,结果被阿七指挥去买饭,耽搁了一些时间。
好在现在时间也还早,他能睡个好觉。
甘草深觉麻烦了他给她帮忙,处理妞妞的事,吴安却说没关系,以他们的交情,能帮到她很开心。
随便聊了几句,吴安就说正事了。
第一件事是妞妞的身体没什么问题,榆安安给她做过详细检查,之后会请一个更擅长儿科的老大夫给妞妞治病,让甘草放心。
第二件事榆安安寻药队的事。
据吴安所知,目前他所知道的就有:榆安安、保镖李勇和阿七、采购经理王大壮、以及甘草,还有一个叫赵商的副队,负责队伍装备的。
这次行动是三方合作,榆家、孙家,还有赵商。
至于赵商具体是什么人,吴安只知道他是部队里出来的,三四年前开了一个专门卖各种装备的店,因为东西精良,国外的和军方的东西都能搞到,所以以前和榆家有过合作。
而其他三个榆家的人甘草都熟悉,尤其是王大壮,是她的顶头上司。
除以上信息外,吴安还告诉她,榆安安要去寻药的地方是药神山,但具体寻什么药他不清楚,这件事是绝密,榆安安也没告诉他。
说了这么多,甘草隐隐已经猜到吴安也是队伍里的一员了。
否则他不可能知道那么多信息。
作为助手,榆安安不想让他知道的,他也不可能知道。吴安没有否认,笑了笑:“我是自己加入的。”
“为什么?”甘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着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那可是药神山。
在听说这个地点时,甘草就已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可是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山脉,本地人都不敢轻易进去,现在榆安安要去那里寻药,岂不是找死。
吴安是脑子被门挤了才会主动跟着去吗?
他不要命了。
“我就是为了钱。”吴安坦然告诉了他的想法,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甘草一直知道他不想助手了,想要自己开诊所,那是他的理想。
可他没钱,开诊所需要很多钱。
吴安只是想要拼一拼而已。
甘草不知道怎么劝,也知道劝不动,于是故作轻松地祝愿他平安回来,达成所愿。
可惜吴安不愿意接受她的帮助了,否则根本不用去冒险。
他太骄傲,太好强了,甘草也劝不动他。
两人说了会儿玩笑话,缓和了沉重的气氛,就挂了电话。
吴安中间劝说她别去,没必要跟着去冒险,这是他打电话来的目的,担心她被榆安安逼迫。事实上她也确实被榆安安胁迫了。
甘草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确实不想跟榆安安去冒险,可孙老头已经把她卖出去了,还有她家里的生意,不去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孙家陷入绝境。
而孙家的绝境,起源在于她。
甘草很痛苦,很纠结,不知道怎么选择,就这么纠结着,为难着,叹息着,愁苦着,到了周五,不用纠结了,她把自己送上了去榆安安队伍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