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白 第11章 定情

合租生活在浅湾的晨光里铺展开，像方文替我铺好的素描纸。

他把客房的窗台擦得透亮，我的绿萝沿着新搭的支架攀爬，叶片上的露珠总在清晨映出他煎蛋时的侧影。

"宋白，酱油放多了算工伤吗？"

方文举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油渍。

每天清晨，露台都会传来他调弦的声音混着海风，成了比闹钟更温柔的存在。

张姐在公司戳我胳膊："小方看你的眼神，跟看绿萝似的，恨不得浇点水就开花。"

我低头改稿，嘴角却忍不住上扬，键盘反光里映出自己发烫的耳廓。

浅湾的黄昏把写字楼玻璃染成蜜糖色时，我抱着设计稿往家走。

玄关的感应灯突然亮起时，我看见两个陌生的身影站在方文家门口。

一位穿着碎花围裙的阿姨，手里拎着保温桶，旁边的叔叔正帮她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请问……"

我攥紧设计稿，背脊瞬间绷紧，孤儿院开放日时被参观的窘迫感突然涌上来。

"你是方文的朋友吧？"

阿姨转过身，笑容像浅湾的夕阳，"我们是他爸妈，刚从市区过来。"

保温桶里糖醋排骨的香味氤氲开来。

方文猛地拉开门，手里还握着锅铲，蓝白条纹围裙和阿姨身上的同款在暮色里晃了晃。

"妈！爸！"

我下意识往后退半步，叔叔笑着拍我肩膀，手掌的温度像冬天的热水袋。

"孩子，别紧张，我们就是来送点吃的。"

客厅灯光亮起时，阿姨的目光落在玄关并排的拖鞋上，我的浅灰和他的深灰，像琴键般整齐。

餐桌上，阿姨不停给我夹菜。

"小宋尝尝这个，方文小时候能吃三碗。"

她夹菜的动作和王妈妈当年一模一样，让我鼻尖发酸。

方文突然咳了声，用公筷替我挑出碗里的香菜。

"妈，宋白不吃这个。"

这个细节让我猛地抬头，撞上方文妈妈温柔的目光，她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碗里的虾仁推到我面前，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饭后方文拉着我到浅湾公园散步，夕阳正沉入海面，把他父母的身影镀成金边，阿姨还在阳台扬着嗓子喊"多穿件衣服"。

"怎么不提前说？"

我的声音被海风吹得发颤，脚边的贝壳被踢得哗啦啦响。

方文踢开一块礁石："他们总这样，跟突然登陆的台风似的。"

他突然指向远处亮灯的秋千，"我小时候，我妈总在那儿给我讲海盗船长的故事。"

我们坐在吱呀作响的长椅上，方文继续说："我爸妈其实很好，就是太热情了，你爸妈呢？"

"方文，"

我望着翻涌的海浪，声音轻得像泡沫。

"我没有爸爸妈妈，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他瞬间沉默，远处灯塔的光扫过他的侧脸，照亮睫毛上的微尘。

"对不起，"

他声音沙哑，"我从没想过……"

"没事，"

我捡起片带虫洞的贝壳，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习惯了，就像习惯下雨天没伞。"

方文突然别过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我以为是海风太大，却看见一滴泪砸在他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水迹。

那滴泪在月光下晶莹剔透，像颗突然坠落的星。

"我妈总说要珍惜拥有的，"

他轻轻抹了把脸，睫毛上沾着水光，声音哽咽。

"可我刚才看你吃我妈夹的排骨时，突然觉得你明明该被好好疼着。"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铁，烫得我喉咙发紧，眼眶瞬间发热。

原来有人会为了我的过去流泪，原来我的伤疤在他眼里，是该被疼惜的存在。

"快许愿！"

方文突然指了指天空，一颗流星划过浅湾的夜幕，拖出银亮的尾迹。

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的样子像个虔诚的孩子。

月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映出细碎的光。

我盯着他颤动的睫毛，听着自己如鼓的心跳，那声音盖过了海浪，震得指尖发麻。

"许了什么愿？"

他睁开眼时，眼底还浮着水光，像落了星星的浅湾。

我摇摇头，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

方文却笑了，伸手替我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擦过耳廓时带着海水的微凉。

"我许愿宋白以后每天都有太阳，像她养的绿萝一样，永远朝着光长。"

海风突然带着咸腥味袭来，方文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像灯塔，里面清晰地映着我的影子。

"方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他愣了愣，随即笑起来，像初雪后突然放晴的天。

"第一次见你，" 他声音很轻。

"在陆景南的生日派对露台，你躲在栏杆边看雪，睫毛上落着雪花，我觉得你有点特别。"

"后来在琴房看你弹跑调的民谣，谱子边缘画满了香樟树，我在就想，你的心里究竟藏了多少故事。"

"再后来你躲在图书馆顶楼哭，知夏和陆景南在楼下拥抱，其实我在你不远处站了很久。"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盛满潮汐的眼睛，原来那些我以为无人知晓的时刻，都被他悄悄收藏。

远处传来他父母喊我们回家的声音，阿姨手里晃着件外套，像晃着一盏温暖的灯。

方文牵起我的手，我没有拒绝。

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驱散了海风的凉意。

"我妈刚才问我，"

他晃了晃我们交握的手，："说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我脸颊瞬间发烫。

方文突然停下脚步，在我额角印下一个轻吻，像雪落在伞面上的声响，带着海风和阳光的味道。

"宋白，"

他的声音比海浪更温柔，"做我女朋友吧，这次不是解围，是认真的。"

我看着他眼里的星光，想起琴房里他画的蜻蜓、人工湖边递来的奶糖、浅湾公园落下的眼泪，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我点了点头，海风把我的"好"吹得零散，却清晰地落进他骤然发亮的眼底。

浅湾的夜很静，只有海浪声和我们的脚步声。